到了明代,杨门女将故事精彩迭出,“佘太君”也焕发出新的光彩。佘太君与杨业一同出战,各打一旗,同放光芒,并称“令公令婆”,其勇武不让须眉。在北汉主被困太原,杨业染病不能出战之时,佘令婆一人率军前往救主。她力敌四将毫无惧色,箭伤潘美、刀斩二洪,越战越勇,宋将胆战心惊,无人能挡,终使太原得以保全。这种勇武刚强的传说形象,在那个要求女性深居闺阁、行不露足、笑不露齿的时代,显得格外与众不同。当然,佘太君也有软弱的一面,在谢金吾要拆天波楼与六郎相见时不觉“两泪汪汪”,在六郎因久不能破天门阵“昏闷倒地”之时,佘太君竟完全失去理智地“放声大哭”。从力敌四将到时常爱哭,佘太君的形象有血有肉,非常丰满。
提到“佘太君”,必然要涉及她与杨业的姻缘。“佘赛花”是如何与杨继业结为夫妇的,有多个版本的传说,最典型的故事源于“七星庙”。七星庙位于现今陕西榆林府谷县。
相传五代时期,分别镇守麟、府二州的杨家将和佘家军不和,经常大动干戈。一次双方再次刀枪相向,杨家出战的是小将杨继业,佘家是女将佘赛花。两人大战数十回合不分胜负,时已傍晚,天色渐暗,佘赛花卖一个破绽,调马便走。杨继业一心想活擒对手,紧追不舍。马至七星庙,佘赛花下马进殿,杨继业尾随而入,不料佘赛花躲在门后出其不意地将他生擒。此时夜幕降临,两人只得在殿内休息等待天明,佘赛花仰慕杨继业英名多时,杨继业也耳闻佘赛花多次,攀谈之下,两人渐生情愫,相见恨晚,在庙中订下百年之好。庙中七星为之感动,后来依次投胎,成了杨家七虎。佘、杨两家至此也化干戈为玉帛,为保国卫疆立下汗马功劳。
这个故事后来被演绎成多种版本的戏剧,内容大同小异,有的又有所发展。清代宫廷大戏《昭代箫韶》中便有《七星庙》。当时京剧盛极一时,地方戏争相效仿,很多剧种都有佘太君的戏,比较有名的是豫剧《佘赛花招亲》。
另一版本的结缘故事出自清人佘明逵编制的《佘氏大族谱》,这部书不仅讲述了佘寨花与杨继业成亲的故事,还探究了佘姓的起源。
佘姓并不是一个常见姓氏,出现也比较晚,人口总数不多,没有跻身百名人口大姓之列。汉代以前无佘氏,所以周、春秋、战国时代都无“佘”氏记载。唐朝时,蒙古族人铁木尔参加朝廷的科举应试,迁居河南开封,改为汉姓“佘”,这是最早的一支佘姓。到了五代时的后周,铁木尔的后人佘志龙镇守雁门关,约在960年前后举家迁往内蒙古大佘(天镇县)。
在这部书里,大佘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是兵家必争之地,当时的佘王城就设在此处。杨业攻打佘王城时,佘王派女儿佘赛花出战,两人都有一身好武艺,几次交手不分胜负,双方在交战中互生爱慕,最后私定了终身。由于这层关系,佘王投靠了大宋。后来,佘王城又被辽国萧太后攻破。多年后,佘太君领兵出征,宋军重新夺回此地,佘太君筑城驻军。人们为了纪念佘太君,把佘王城叫做佘太城。
按照这部族谱的说法,佘太君的父亲是佘讽,为雁门关守将。她有四个叔父,佘文斌(洪州佘姓始祖)、佘刚(菏州佘氏始祖)、佘赫(1100年迁安徽铜陵)、佘起(迁江西丰城)。佘赛花善使“走线铜锤”,关键时刻出手,让人防不胜防。和杨业结亲后,她随夫到了北汉,居住在太原“杨府”(府西街)。夫君于边关打仗,她在府内组织男女仆人、丫环习武,这些人的武技和忠勇之气个个都不亚于边关的士兵。
上述观点都是传说,无证可考,真假难辨,而《佘氏大族谱》为私人所编,带有强烈的个人主观色彩,不够权威,牵强附会的地方很多。传说中的佘太君英勇神奇,但故事终归是故事,佘太君究竟何许人也?有关佘太君是否为杨业之妻、是否为历史真实人物的争论一直存在,众说纷纭,分歧很大。
二真假佘太君之辨
佘太君是否为真实的历史人物,历史记载模糊不清。
关于佘太君,清以前的史料从未提及。地方志中,明代成化时期的《山西通志》只记载了杨家三代,没有佘太君。到了清代,地方志才出现了有关佘太君的记载,有人认为佘太君为杨令公之妻,并称“佘为折”之误,甚至认为佘太君是宋初的晋北大家族折德扆之女。在现今佘太君墓所在地,山西保德县折窝村和陕西白鹿县佘家坡头村一带,流传着佘太君改姓的故事:
佘太君本不姓佘,原姓“折”,在长期征战过程中,折太君有感于丈夫和儿子都为国战死沙场,为了图个吉利,便将“折”改为同音的“佘”字,意在子孙福禄有余,由她一人承受外来之灾。这是“折太君”为何变成“佘太君”的一种解读。
最早推断折太君是历史人物,并且是杨业之妻的,出自于清代乾隆年间的《乾隆一统志》和《保德州志》,都称有“佘太君墓”,在“州南四十里折窝村北”。《保德州志·人物·列女》记载,“杨业娶府州折氏,称太君。其父为麟州刺史,又为火山节度使,业后为代州刺史,皆距此不远,故缔缘烟卜地于此与?”其实《保德州志》对自身的这段记载也是存有疑问的,所以句尾用的是疑问语气,但后人为了证明佘太君的真实性,便断章取义,以讹传讹了。
光绪十年续修《岢岚州志》,沿用了《保德州志》的说法,而且又有新的发展,增加了佘太君为夫伸冤的情节,内容更加丰富。其中的《节妇》卷称,“杨业妻折氏,业初名刘继业,仕北汉……娶折德扆女。后归宋,赐姓杨。折性敏慧,尝佐业立战功,号杨无敌,后业战死于陈家谷。潘美、王侁畏罪欲掩其事,折上疏辩夫力战获死之由,遂削二人爵,除名为民。”
《岢岚州志》的这段记载,史实与传说混杂。关于杨继业的描述基本上符合事实,但对佘太君替夫申冤和潘美的记述则更多地与民间传说相近,与历史真实相远。潘美当时只被削去了三个虚官,仍是朝廷宠臣,“除名为民”那是故事的说法,没有事实依据,这是常识性的错误。很显然《岢岚州志》的记录不完全依据可靠史料,内中收录了一些故事传说,也正因为此,很多人对《岢岚州志》的可信度并不认同。
有关杨业之妻佘太君的信息实在太少,《保德州志》和《岢岚州志》的出现算是填补了这方面的空白,所以尽管内容多有谬误,还是被广泛引用。清代的一些文史学者根据方志所载对折太君加以肯定,毕沅是乾隆二十五年(1760年)的状元,在其所著的《关中金石记》中称,“考折太君,杨继业妻,折德扆女也,墓在保德州折宭村”。近代学者李慈铭(18301894年),在《越缦堂诗话》中也说,曾发现过折太君墓碑等等,但并没有记录碑文。其实他俩既未见墓碑,更不见碑文,不过是根据听闻和地方志引申而已。
折太君墓的说法并不可信,在这一观点产生的当时就备受质疑,被认为是清人的自我炫耀和信口开河,因为那根本不符合最基本的生活常识。山西乃至中国古代都有个传统,嫁出去的姑娘如同泼出去的水,不可能死后回娘家安葬,这是古人之大忌。如果真有佘太君墓,也不可能在其娘家,而应该在杨家,折太君墓演义附会的成分太浓。
孔另镜的《中国小说史料·杨家将》也沿用了前人的说法,认为杨业娶了府州永安军节度使折德扆之女,在山西保德州折窝村有大中祥符三年(1010年)建成的折太君墓,也就是说佘太君至少在1010年之前就已去世,如果此说成立,百岁挂帅的说法就很荒唐。《杨家城和杨家将》则讲,杨业殉国后“奸贼仍然诬蔑他。直到后来折太君上书控诉,老将军的冤屈才得以昭雪”。所谓“奸贼仍然诬蔑他”、“折太君上书控诉”之类,史无实据,不过是小说、戏曲和传说中的情节。
事实上,杨业牺牲后,宋太宗一点都没有耽搁,只用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就将事情调查清楚,将王侁、刘文裕革职,潘美削职,追赠杨业为“太尉、大同军节度使”,“赠布帛千尺,粟千石”。应该说这件事处理得效率很高,不存在“折太君上书控诉”再昭雪的问题。再说杨业全军覆没,杨业之妻既未参与军事决策,又未参加战斗,她身居后方如何得知杨业被害,如何取得证据?若要控诉,属于空口无凭,很难做到有理有据、令人信服。
清人有私人笔记讲到折氏善骑射,其功力远在一般人之上。康基田的《晋乘搜略卷二十》记载,“乡里世传,折太君善骑,婢仆技勇过于所部,用兵克敌如蕲王夫人之亲援桴鼓然”,人们把佘太君比作蕲王韩世忠的夫人梁红玉,梁红玉是南宋人,佘太君若真有其人的话,应该活在北宋,用后人比先人,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可见这个所谓的世传,不会早于南宋。
康基田和梁绍壬把对佘太君的记载来源,限定为“乡传”和“世传”,也就是说有关折太君的事迹,是来源于世俗传说,于史无凭。梁绍壬甚至发出疑问,“称杨老令婆曰佘太君,不知何本?”康基田则直截了当地指出,经“考证史”,折太君“不传其事,姑阙所疑”。
对佘太君是否为真实人物的质疑从未间断,人们也一直怀疑保德县是否有折窝村、折窝村是否有“佘太君墓”、杨业妻是否为折德扆女等等,这一连串的疑问都没有历史依据证实,只能依靠推测得出结论。如果佘太君真为宋初的历史人物,且英勇无敌而又敢于为夫申冤,这样的女中豪杰,即便正史不载,广为纪录的时事政治、遗闻轶事的宋人笔记,也不可能只字不提。反而偏偏是到了清代,离事发当时的宋朝已相当遥远,佘太君的事迹才进入史料,这不是很奇怪和难以令人相信的事吗?
既然有人认定佘太君是折德扆之女,我们不妨考察一下折氏是个什么样的家族。《五代史》有折氏宗族传记。折家数代东抗契丹,西御西夏,号称“折家军”,折氏“独据府州,控扼西北,中国赖之”,“夏人畏之,益左厢兵,专以当折氏”,“自从阮而下,继生名将,世笃忠贞,足为西北之捍,可谓无负于宋者矣”。
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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