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真不是问题。咱们换个房子,再买辆车,以后你上下班都方便!”裴皓洁耐心告罄,口吻变得急躁。
施然没说话,垂下眼皮一颗颗吃葡萄,房间里只有他吞嚼的声音。
“还不行吗?”
“真大方。可是这是什么意思啊?”施然又抽了两张纸,慢条斯理把手纸一根根擦干净,“咱们家不是没车。你平时也不用,为什么我上下班不开?是觉得没必要!你现在这么说,好像多屈就了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裴皓洁捏着鼻梁,有点懊恼,“我这不是在和你商量吗?既然你这么抗拒,我不提了。”
施然把纸巾团团扔了,笑了:“又来了。”
每次施然这么笑,裴皓洁都很痛恨,好像被当做个任性的,无理取闹的对象。胸口沉甸甸地被气流堵住,他有许多刻薄的话就要脱口而出。
然后他的目光落在那盘葡萄皮上。
最终他没说出一个字,起身径直回到游戏房,掩上了门。
施然怔怔地看着被拔秃了的葡萄枝,就那么坐了好半天。
第二天一早,裴皓洁做了鸡蛋火腿夹的三明治,用保鲜膜包上,拿了瓶加热过的维生豆奶一起装进个条纹小兜里。等施然洗漱好,他把小兜塞到施然怀里说,走吧,我送你上班。
施然没有拒绝。裴皓洁偶尔会犯别扭,他只当这又是某种隐晦的示歉方式。
他没想到那天下班裴皓洁也来接他,而且这种状态一直持续了好几天。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瞒着我?”施然问。
裴皓洁犹豫着没开口,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方向盘。
他们闹不愉快的第二天他就找了律师拟了一封正式的律师函发给以前的直播平台——他的死忠粉曾经在那儿工作。果然,第四天快递没有再来,接下来的两天也是。不管快递是谁送的,裴皓洁猜测他本身就只是想恶心自己,恐怕没有更多了。
心理负担减轻,他也不掉以轻心。照样接送施然上下班的同时,裴皓洁也在梳理自己的情绪。
他自己有自己对人好的方式,他坚定不移。坦白……不是他的方式,但或许可以改善两人关系。
他想学着克制自己,做一些能改善的尝试。
“回到家晚点儿说吧!”他说。
可惜他们没能顺利到家。
离家只剩下两个红绿灯路口的时候,施然突然接到了铁头的电话。
梨青儿的父亲在出门买菜时忽然突发心脏病,昏倒在菜市场,现在正在第三医院急救室里抢救。
“我人在外地办公,刚接到消息已经在往回赶!你——”
“我马上去!”施然二话没说。
通话连接着车载音响,挂断的一瞬间裴皓洁在路口调头,直奔第三医院而去。
隔着医院长廊,施然就看到梨青儿惨白又平静地脸。她身边有两个朋友,一直说些安慰的话,梨青儿也一言不发。施然后来觉得,梨青儿可能已经隐约有了某种预感。
抢救室的灯亮了三小时。三小时后后医生推门出来,摘下口罩,宣布死亡。
梨青儿身边两个朋友顿时捂住嘴红了眼眶,连施然脑子里也是‘嗡’的一声,唯独梨青儿的反应非常平静……平静到反常。
她机械化地签了医院要求配合签的一切东西,然后趁他们四个人没注意,自己消失了。梨青儿的两个朋友,包括裴皓洁都吓坏了,四个人分头下楼找人。消息没人回,手机打不通,施然最后在住院部的花坛前找到了梨青儿。
她坐在枝叶茂盛的灌木丛里,看着空气里的某一点发呆。
“有烟吗?”她知道施然来了。
“梨青儿!”
“有吗?”她又轻声问。
施然沉默了两秒钟,从口袋里掏出烟和火来递给她。梨青儿有些生疏地叼着烟,吞云吐雾,视线依旧穿过面前的施然,落在某个不具体的点上。
施然站在她面前,寸步不敢离,逐一给所有人打电话报平安。
最后一通电话是给铁头打的。他告诉他梨青儿的父亲没能抢救回来。
那天晚上星星几乎没有,蚊虫却泛滥成灾,铁头在梨青儿差点把一包烟抽空之前赶到医院。
施然看见冷静了好几个小时的梨青儿在那一刻扑到爱人怀里,呜呜地哭起来,长发掩盖不住她崩溃的脸。
铁头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狼狈不堪,却一直抱着她,亲吻她。
施然忽然理解了什么叫眼睁睁。
施然在翌日傍晚接到了铁头的电话,对面已经醉了,说话都囫囵不清。问怎么回事,他也只知道一个劲叫他出来,要他陪他喝酒。
电话接的挺突然的,裴皓洁正在厨房炒菜。施然跟他说了,他没太多反应:“吃完饭再去吧?”
“不用了,你给我留点儿菜吧,铁头已经在那边等着了!”
“好赖吃两口。”裴皓洁把锅里的菜拨到盘子里,“吃完了我送你去!”
铁头又来了电话,他在那边跟催命似的,也不说话,就是哭,八成自己已经喝得不行了才给施然打的电话。
“不用了,给我留菜吧!”施然不再犹豫,风火追赶一样往外赶。
“昨天晚上,我说回家有话要跟你说。”裴皓洁攥着锅铲追到门口,“你吃两口饭,我有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