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乐想起自己入睡前将裹胸的布条已经取下,此时只着了寝衣。方才是因为后背靠着他才未被发现,等会若是灯火通明,岂不是一眼便能被看出来。
她赶紧抓住李轲的手,阻止他将两块火石碰到一起:“李轲哥哥,我不想看了,还是回去歇息吧。”
趁着少年没有动作之际,她将火石在柜上放好:“好晚啦,别吵醒其他人。”
比如相邻屋舍的学子们。
“可我已经醒了。”他的声音响起。
梁乐看不清他的神情,但竟听出了一丝委屈。她把这奇怪的想法从脑海中赶出去:“对不起嘛,我也是担心明天的考试。”
在黑暗里待这么久,虽然还是看不清什么东西,但模糊的轮廓还是能辨清。她放下手里的书,抓着少年的手臂,想带着他往里屋走。
“火石很危险。”李轲不阻止她,顺着她的力道,让她拉着自己,“下回若是要起来温书,把我喊起来便是。”
梁乐几乎从未自己点过蜡烛,方才漆黑一片,这屋舍里头书籍又多,到处是纸张,万一被她点燃了,后果他甚至不敢去想。
“我晓得啦。”梁乐好说话得很,她被这么一吓,对明日考试的紧张感竟被吓跑了,现在只想着别让李轲发现自己的问题就好。
她本来想让李轲先回床上睡觉,但后者不放心她,担心她又半夜爬起来偷偷温书,硬要亲眼见她睡着才行。
梁乐莫名其妙裹在了被子里,床头还坐着个人,黑乎乎的一团看不清楚容貌,实在有些吓人:“李轲哥哥,你回去睡吧!我保证不会再起来了!”
少年坐在方才搬来的木椅上,恍若未闻,还伸手将她的被子往上拉了些,盖住她的肩膀,保证不会被冻着:“我看着你睡着。”
“不用,真不用。”梁乐劝他,“明日还要考试呢,李轲哥哥你别冷着了。”
这话似是有点用,李轲果然站起身来。只是他去自己那边披了件外衫,便又坐了回来:“这样便不会了。”
风寒也没什么事,阿乐还会照顾他,但还是别让她为自己担心。
知晓自己劝不动他了,梁乐呼出一口气,决定赶紧睡着,让李轲也能早点睡觉。再磨蹭下去,怕是天都要亮了。
李轲知晓她心中为帖经担心,想到夜里她还在不断翻看的《诗经》,干脆在床头为她背起来。
“野有蔓草,零露漙兮……”
“……无信人之言,人实不信。”
他的声音被压低,一句一句传进梁乐的耳中。
这些从西周走到春秋的诗句,这足足三百篇的吟唱,带着灼灼的桃花、依依的杨柳,带着蔓蔓芳草、潇潇风雨,在这个深夜,静谧地落在了这间屋里。
驻足于他们之间。
第49章文学城首发与仁达巷。
辰时,众人都到了学堂中。
龚夫子已经站在台上,令学子们坐好,等候他将考卷发下。
入学试毕竟不是科举考试,他们也没有特别的考场,直接在平日里上课的学堂内考试。
学堂的桌子都是两人一张,也并无更多的空间能摆下多余的。他们进来时用抽签的法子确定了各自的考试座位,次序被打乱,李轲与梁乐并未抽到一起。
考前的梁乐还有些紧张,但此刻到了学堂,她反而放松了下来。甚至未与李轲抽到一处也不甚在意:“就算我们坐一起,我也不能抄你的答案呀!”
一旁的潘仁还带了本《九章算术》。上午考的帖经对他来说毫无难度,有这时间不如多学学下午要考的数算。只是这本书还未拿进学堂,便被龚夫子缴了:“所有书都不能带进学堂,考完了再来找我拿。”
潘仁只好一脸心痛地松开了捏着书的手,仿佛被龚夫子拿去的不是书,而是他的心头肉。
钟声响起,时辰已到,龚夫子开始发放考卷。
梁乐坐的靠前,第一个发的便是她。她双手接过,先看了眼上头的句子,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几乎都能背出来,才放心地在纸面顶部写上自己的名字。
她写得流畅,偶有记不清楚的句子便直接跳过。有些题并非仅仅填上缺失的句子便可,还会“略问大义”,好在她背的时候是比对着释义的,只要是认真记过的,基本都能答上。
写了几句,她便全身投入进去,身边学子的动静都听不见了,一心只有眼前这张考卷。
她答得专注,将记得清楚的题都写完之后,剩下的便都是做不出的了。
前几日她了解过,这入学试究竟如何判断是否通过。潘仁说“帖经”与“数算”两场只要答对半数便算是通过了,“八股文”却需要依据夫子们的评价。夫子们将文章分为甲、乙、丙、丁四等,前三等都为合格,唯有丁等会被夫子们挑出来。
若是有学子这三项考试中任意一项未通过,便需要在休沐日里寻夫子单独授课,务必将不足之处补上。
梁乐答完会的题,便将笔搁下,稍微数了一下自己能对多少。
一共是一百句,她答出来的已经有了六十七题,即便里头还有那么一两句记得模糊的,通过帖经这场考试也是有把握的。
计算清楚了,她揉了揉悬久了有些酸痛的手腕,再次将毛笔拿起,将自己不甚确定的题也写上。
模糊的题答完,就只剩下完全记不住的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