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盈袖稳了稳情绪,轻声问:“老爷呢?”
“和大爷一齐去长宁侯府吊丧去了。”
荷欢笑着回答。
“几时能回来?”
盈袖手捂住砰砰乱跳的心口。
荷欢迟疑了阵儿,扭头问了下赵嬷嬷,笑道:“大概得个晚上,听说侯府那边乱套了,张姨娘接连没了弟弟和儿子,哭得眼睛都快瞎了,拿着刀,要找大爷和左大人拼命。侯夫人是个厉害的,不想伤了陈左两家的体面,让人把张姨娘给捆了,后来又嫌丧事的排场也太大了,要把那些过来超度的和尚们赶走,这不,老侯爷生气了,正和夫人闹呢,老爷和大爷估计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姑娘若是饿了,奴回去让小厨房给你做个抄手,肉馅儿最好带点脆骨,汤底是老母鸡汤,撒点芫荽末儿,最是香了。”
盈袖皱眉,仿佛闻见股腥味,脸立马别过去些。
“吃不下。”
盈袖干呕了两声:“感觉又开始害口了,困得很,回去后给我点些香,我想早些睡。”
……
陈府
傍晚下了场骤雨,这会儿天空仍乌云密布,院中的青草上落着点点雨珠,在灯影下闪闪发光,犹如流萤般好看。
屋里很暗,亦很安静。
盈袖换好寝衣,站在窗子跟前听了好一会子,确定荷欢守在外头,这才松了口气。
她坐到梳妆台前,从抽屉里依次拿出返魂散、修眉刀还有谢子风的信。
盈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那么熟悉,可又那么陌生。
这么久,她一直想恢复记忆,可临到关口,却犹豫了,若是封存的过去非常不堪,痛苦得让人难以承受,值得吗?
想到此,盈袖嗤笑了声。
或许,她和谢子风也挺像的,有点一根筋。
西窗外的夜虫叫的正欢,一声声呱噪着人的耐性。
盈袖将烛台拉近了些,把谢子风和杜弱兰的信点燃,扔进博山炉里,在灰飞烟灭间,她把荷欢暗中送进来的那瓶返魂散打开,浓郁的香气登时扑面而来。
这东西看起来和寻常香料一样,因掺了炼蜜,微微有些发黑,若细闻,的确有股浓郁的药味。
盈袖用小铜勺,舀了些返魂散放在银隔片上,点燃,看着炉中升腾气灰白色的烟,赶忙拿起修眉刀,咬咬牙,用力朝自己左手食指切去。
小刀过于锋利,一划即破,血珠大量从伤口处涌出来。
盈袖咬紧牙关,将指头放置在灰烟上头,熏了好一会儿,还不见有任何反应。她急了,一股脑将返魂散全都烧了,同时用修眉刀把自己左手余下的指头全都割开。
十指连心,疼痛一阵更强胜一阵地袭来,血汩汩不决地流出来,扑簌簌地滴到香头的红焰上,发出犹如蛇吐信子般的嘶嘶声。
香越燃越旺,血越流越多。
盈袖疼得直掉泪,暗骂杜弱兰那丫头莫不是因为陈南淮先前的羞辱,怀恨在心,故意戏耍她吧。
就在此时,她感觉头痛欲裂,呼吸也短促起来,头皮麻溜溜的,似乎有什么东西逆行着血脉,往出爬。
“嗯。”
盈袖口里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她空余的右手不知道该抓头还是手。
目光下移,她感觉左脸颧骨的肌肤鼓起个小豆子,里头好像只虫子,会动,它在胡闯乱撞,似乎在寻找什么味道。
“呜——”
盈袖疼得直哭,她看见那虫子爬过她的手臂,一路往下,终于到了她的手。她的食指鼓起来了,那虫子几乎要撑破她的皮肤,终于,在香烧得最盛时,只听“噗”的一声,一只暗红色的小虫从她的伤口出喷出来,落到烟灰上,瞬间化为灰烬。
眩晕感阵阵来袭,可指头上的钻心痛楚又让她清醒。
她如同喝醉了般,在半醒半醉之间挣扎。
“梅濂、如意娘…哥…嫂子…”
盈袖浑身发颤,不由自主地念叨这些名字:“陈砚松,不,不对,是我爹,袁玉珠,娘,我的娘。”
盈袖瞬间泪流满面,如同掉进地窖里般,浑身冰冷。
她尖叫了声,将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拂到地上,抓住头,撕扯着自己的头发:“左良傅…慈云庵…陆令容……柔光,我的柔光!”
她记起了!那又憨又傻的柔光浑身是伤地来登仙台救她,一把刀忽然就穿透了柔光的身子。
“柔光!!”
盈袖嘶声呐喊。
正在此时,外头传来阵焦急的敲门声。
赵嬷嬷急得连声问:“大奶奶,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开一下门呀。”
“滚,都给我滚!”
盈袖弯着腰冲门怒吼,她冲到铜镜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头发凌乱,脸上全是血污,犹如女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