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蕉给谢琳琅整好妆面,便从青杏手里择了一朵淡黄月季给谢琳琅簪在发间,花瓣上还挂着露珠,瞧着生机勃勃。
青杏也真不愧耳报神这个称号,就趁早晨这功夫出去兜转了一圈儿,回来时将承野王的几个小妾打听得一清二楚,总归那几个小妾也都不是什么秘密,探问起来倒也容易。便趁谢琳琅拿勺子舀燕窝粥时,嘴皮子剪利的回禀了个明白。
承野王有六个侍妾,五个是先帝赏的,说是瞧着承野王治理承州有功赏他的美人儿,但其实大家心中都清楚,那些美人儿还是盯梢儿的作用更大些。还有一个是当地府台的庶女,虽是庶出,因那府台家中主母早逝,庶女排场也并不比嫡女小。这六个侍妾不分你我,一律按年纪排大小,从大夫人到六夫人不等。
那位府台的庶女排到第五,便称一声五夫人。
如今这六位夫人中,只有五夫人得了一女,今年才六岁,祖宗一样,被宠得无法无天。
屋里正说着,就听外间竹帘一动,隐约听见有击节声传来,碧桃立刻就皱了眉,不知是哪家的丫头小子,这般不懂规矩,进王妃娘娘的屋竟不先通传就乱闯,若是有什么要紧话让他听去一字半句,往大了说,只怕他命都不保。
一面寻思着就走到外间,瞧了一眼倒笑了,回头道:“王妃娘娘,您猜是谁?竟是一只大白猫!”
谢琳琅咦了一声,也起身过去看,果然是,飞着两只耳朵,一副不高兴的模样,闯进门来就钻到矮几下面,高高抬起一条腿,拿舌头舔毛。谢琳琅瞧着可爱得很,想抱,又怕它不驯服被抓伤了,正犹豫着,就听外间儿一个丫鬟的声音,气喘吁吁道:“大姑娘,雪团儿不知钻哪儿去了?那畜牲就是不知好歹,大姑娘想抱它它还不领情,咱们何苦来非要上赶着它?咱就不理它了,晾它一晾,也让它知道知道时务……”
院子里一个穿着藕色缠枝花小襦裙的姑娘提着裙子跑得飞快,闻言想了一想,便停下来,道:“这是谁的院子?”
那个丫鬟忙歇了口气,陪笑道:“这是王爷义妹的院子,咱们都要尊一声慕娘子,王爷吩咐不让咱们打扰慕娘子。”
那姑娘歪着头寻思一阵,就忘了那只白猫,听见树梢上的知了卯着劲儿,鸣成一片震天响,立刻就要让人做粘网来,她亲手拿着去粘知了。
一群丫鬟婆子手忙脚乱的伺候着这位小祖宗,她终于玩够了,便坐在持蛾园前面的一个石凳上,她腿短,两脚够不着地,悬空着前后踢踏,张口就来了一段节气歌:“正月过年耍狮子,二月惊蛰抱蚕子。三月清明坟飘子,四月立夏插秧子。五月端阳吃粽子,六月天热买扇子……”
谢琳琅是以承野王的义妹名义进的王府,昨天晚上刚到时,府里的女人们便得了动静,纷纷表示要来拜见,大概是被承野王弹压住了,便没人再提来见她这茬儿。
这位五夫人大概是捉摸着“义妹”这种称呼不大对味儿,且承野王专为这位义妹拾掇的持蛾园又细心妥贴,谁知道义妹能不能变成七夫人呢?又见这位义妹有着身孕,可不更是如临大敌了么!她不敢逆了承野王的意,但是大姑娘人小,谁敢拦?大姑娘什么都不懂,身边的丫鬟婆子可不傻,好歹能略探一探底,哪怕只瞧瞧义妹长什么样也成啊!
那几个丫鬟婆子乜着眼瞅了半天,只见着了持蛾园负责院子洒扫的几个小丫头子,还都是自家府上的,想来也不能知道这位慕娘子什么底细。
等了许久,眼瞧着大姑娘没了耐性,要去别处玩儿了,才终于见正房外间竹帘一挑,绿蕉冲着门外道:“菱角儿,去角房请剪子,可小心些,若戳着人了,仔细你的皮!”
立时就有一个小丫鬟笑嘻嘻的应了声,去绿蕉手里拿了钥匙,跑腿儿去了。
绿蕉见她脚程倒快,便立在檐下等她。一个婆子马上瞅准了时机,脸上堆起笑来,凑上前拐着弯儿道:“姑娘生得可真俊俏,我刚刚打眼儿一瞧,见姑娘这周身气派,还以为是慕娘子呢!真不愧是京里来的人,跟咱们这些土老冒儿一比,真是强到了天上去!”
绿蕉客气的笑道:“妈妈过赞了,咱们初来乍到,还要多仰仗妈妈关照呢!”
那婆子见她搭话,立时喜笑颜开道:“咱们哪里敢当!慕娘子可是王爷的义妹,是咱们的主子,哪里轮得到咱们关照呢!”又瞧了眼不远处的大姑娘,笑道:“慕娘子怎么从京里来承州了呢?咱们这儿倒底不比京城富庶,也不知慕娘子能不能住得惯?咱们大姑娘听说来了位义姑姑,早就嚷嚷着来瞧,闹了这一通了,”说着讪讪一笑,“也没见慕娘子露个面儿,回头咱们大姑娘不定还要怎么闹呢!大姑娘这气性儿,啧啧,奴婢就怕大姑娘生闷气,气着了身子,小小的人儿想见义姑姑,却见不着,岂不伤心么?”
这话说的,谢琳琅不出来见这位大姑娘,倒还有过错儿了!此时菱角儿已经跑了回来,将剪子递到绿蕉手里,绿蕉仔细拿了,笑容不变道:“妈妈是伺候大姑娘的,若是大姑娘有个什么不好,妈妈又岂能担待得起?”说完就拿着剪子进屋了。
那妈妈脸上红了一通,碰了个软钉子,等出了持蛾园时还不忘偷偷“呸!”了一声,心想这丫鬟倒是牙尖嘴利,只怕慕娘子不好对付,想了想,便回去找五夫人复命了。
萧慕与承野王在外书房议事直到晌午,承野王没那份儿称帝的心思,给萧慕做个后盾倒是游刃有余。
虞绍抿了口茶,道:“承州少动荡,从前朝到如今也没什么变化,天灾蝗灾的也少见,单说提供粮草,供上几年也不成问题。只要不让我帮着出兵就成,藩王一旦出了兵,下回不管是谁当了皇帝,就有理由捉摸着撤藩了。”
萧慕笑道:“我总不能让你没了老巢。不过,你府里我瞧着不大安生,别在你不趁意时捅了娄子坏了事。”
虞绍咳嗽两声,道:“先帝赏的人不能随意打发,至于五夫人……”他眸子瞬间暗了一暗,“总之你不必担心,也许到了最后时刻,五夫人才是最致命的一击……”
正在这时,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两下门,承野王外书房防卫最严,敢在此时来敲门,显然是有极重要的事情发生。
两人几乎是同时站起来,脸色都瞬间黑沉下来,京中有变!
打开门,只见墨烟险些踉跄在地,明显是快马疾奔,体力不支,他勉力撑起身子跪坐在地,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昨夜急报,太康帝驾崩了!”
☆、第90章 恭和
太康帝晏驾的消息,在宫里头压了三天才诏告天下。
十数天的功夫就连着换了两朝皇帝,老百姓远离庙堂,分析起个中情由来却是入木三分,话虽然糙,道理却明白,也不知是谁第一个说的,传来传去,宫里都知道了,都不敢说给主子们听,便私下里嚼说。
金瓦红墙,一个小太监缩缩脖子,瞅瞅四处无人,才谄笑一声,跟他身边的几个同道说:“听说了么?民间也不知是哪起子腌臜货起的头儿,说咱们那大主子……”倒底没敢提称号,捏细着嗓子道:“‘老母鸡没抱好窝,一窝子的短命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