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琳琅也不由得白了脸,小时候读史书,那些刀光剑影,改朝换代都一字字一句句写于纸端笔下,仿佛隔得很远,百年甚至千年的光影一掠而过,如今切身体会,才觉出一种沉重的况味。
萧慕拉着她的手,之前还觉得形势变化不会如此之快,但此时他倒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便温声对她道:“我在承州寒潭寺后置了一间三进的院子,那里风光景物颇好,过些日子你便去那里住上一阵子,我问过太医了,太医也说怀着身孕在乡下作养,于孩儿也有益处。”
谢琳琅闻言一怔,缓缓的红了眼圈儿,道:“你要做什么?”
萧慕笑了笑道:“你不必担心,承州离冀地不远,那里是承野王的属地,便是父皇想去搜人也没那么轻易。承野王曾得四皇兄救命,他既无意于大位,我求他庇护个人还是很容易的。”
谢琳琅眼泪突然就流了下来,哽咽道:“我是问你怎么办?”
萧慕虽不想对她说这些,但又担心她不知形势更加危险,便尽量往轻易了说,“我之前派人去寻四皇兄之事你也知道,最后探查的结果,只怕四皇兄并不在大周。”
谢琳琅一震,“不在大周,难道是在戎羝?”
萧慕敛了神色,点点头,道:“四皇兄若是被戎羝扣住,戎羝手中有大周的皇子,又岂会这么些年都没有一丝异动,依戎羝的作风,只怕早就拿四皇兄为质与大周谈条件了。可若四皇兄没有在绒羝手中,他又为何不肯回朝?戎羝与大周虽然连年战火,但是边境贸易却并没有停,商人逐利,那里虽危险些,但是戎羝盛产宝石,能用食粮换宝石自然是一本万利,所以那里的商人并不在少数。四皇兄若真在戎羝,以他的本事,怎么不随大周的商队回来?”
谢琳琅忙道:“那你要如何?”
萧慕顺手捏了捏她的脸,道:“你急什么?我还没有想好,要等阮年过去之后看情势再说。我只是说太子若有异动,才会将你送往承州。”他摸摸她的小腹,神情温柔,“承州一路虽说平坦,但我又岂会不担心于你?希望阮年此去顺利,四皇兄若能回来最好,若是不能……”
历代皇家无父子兄弟,手足相残谁也不想,但若无路可走,也只能如此。
阮年大婚后三日,圣上便下旨意令阮年领副将一职,即刻前往西北。
成亲的前两日阮年一直歪缠,腻着卫长谨简直随时都能大战一回,第三日他去了营里,卫长谨的乳母崔妈妈才捞到空儿跑来抱怨,“这回可好,连回门都不能了,万岁爷……”不敢埋怨,便又转到了阮年身上,“世子爷下手也太没个分寸,夫人怎能这么由着他来?虽说世子爷不能陪着夫人回门,但这次回去,奴婢也要好生跟郡主告一状的,这般龙精虎猛的,夫人还是新婚呢……”
卫长谨耳根子早红透了,一边收拾阮年的衣物,一边撵崔妈妈。崔妈妈抱怨一通才好些,便忙着去小厨房给她预备养身子的汤食。
卫长谨才将日常所用归置好,便听门外素心道:“世子爷回来了!”忙挑了帘子,阮年就大步走了进来。
阮年见她收拾的东西里还有香袋,便笑道:“带得这么细致,到时也用不上,一群糟污汉子在一起,那汗臭味什么香都盖不过去。”
卫长谨却迅速将那些东西都包好,头也不抬的道:“那香囊是我最初学针线时绣出来的第一个,你便是嫌弃也要戴在身上。”她不敢抬头,怕让他看见自己流泪,更不敢住声,怕哽咽出来,只不停的说话:“你这回去什么时候能回来?在路上要走几天?虽说是行军途中,也多少要顾及些吃食,我听说你们是什么都吃的,怎么也不要生凉一起用。你的衣裳我都备好了,虽说天气暖了,可西北那边想来要比咱们这头儿凉上一些,你自己顾着自己的身子,若得了风寒在那种地方也不好将养。到了那儿,外头的衣裳就不说了,里头的中衣还是要穿舒适些,透气透汗的对身子也有好处,我预备了几件,穿这件绫纱缎子的可好?轻软又不是特别的薄,我在家……绣嫁妆的时候赶着给你多做出来的,对了,你一会儿就要走,还是进些东西的好,汤水就不要了,素心,你去叫小厨房快些端上来些好克化又禁饱食的吃食来……”
还不等素心进来,阮年便从后面抱住了她,将头倚在她的肩窝里,她手上顿了一顿,瞬间就泣不成声。
等送走了阮年,卫长谨在院子里驻足半晌,素心劝了几回,她才绕过花墙准备回屋去。春时的花令大约已经落尽,树端枝头鸟声啾啾,一只画眉扑楞着羽翅腾飞出去。
卫长谨瞧着那只画眉在空中旋磨一圈儿,低下头时瞧见花墙边上种着一株小枇杷树。
院子里洒扫的小丫鬟瞧见了,便笑道:“回夫人,这株枇杷树是世子爷与夫人成亲前一天世子爷亲手种下的,世子爷吩咐奴婢们好生伺候呢。”
卫长谨走过去细瞧,像是才浇过水,翠绿的圆叶显得生机勃勃,再过些年,大约就是亭亭如盖的模样。
☆、第80章 赵妃
谢琳琅的身孕已近三个月,孕吐得厉害,腹部也有些微隆起,天气又渐次热了起来,她简直连早饭也不想吃了。郑妈妈之前见她总爱吃些甜糯之物,还担心胎儿作养得过大,如今倒又担心起胎儿作养得不好来,便日日盯着小厨房翻着花样儿做吃食。
她有孕之事已经上报了宗人府,宫里的几位娘娘连同几位王妃也都送了贺礼来,大抵是些金银玉器,人参燕窝等补品。钟秀宫的赵妃与其他人不大相同,是一对一模一样挂着小白玉坠的金项圈。
宫中来的那位内相矜持的笑笑,辞了奉茶,像是习惯使然,他一直虾着腰,就算是现在颇为得意洋洋,也依然是一副伺候人的姿态,他嗓音有些圆弧,倒和上次来的那位内相不同,语气恭敬,话里的意思却不尽然,他冲着谢琳琅打了个千儿,道:“王妃娘娘有孕真是天大的喜事,就连万岁爷知道了也欢喜的很。奴婢在钟秀宫当差,瞧着赵妃娘娘也是极欢喜的,况且王府里还有咱们娘娘的嫡亲妹妹,故而咱们娘娘这欢喜又比别人多了一层。这些日子万岁爷常去咱们娘娘宫里,抱着小皇子赞与咱们娘娘长得像呢!咱们娘娘听了难免感慨,跟万岁爷也提及,娘娘家中姐妹虽多,与她年纪相仿的却还只有她一人得了这洪天大福,也盼着其她姐妹也能有喜信儿呢!”
说着就命人捧上个匣子来,拿出那两个项圈儿道:“这是前儿万岁爷赏给咱们娘娘的,咱们娘娘觉得既是万岁爷的赏赐,就是带了福泽的,又恰好听闻王妃娘娘有了喜信儿,咱们娘娘高兴得了不得,说这竟就是为王妃娘娘预备的似的!立刻就命奴婢给王妃娘娘送来,又恰是两个,既是万岁爷一齐赏的,分开了倒不好,便将另一个赏给赵侧妃罢。”
他抬头瞧了瞧谢琳琅的脸色,笑吟吟的,看不出什么来,他也并不在意,接着道:“王妃娘娘宽和,想来也能理解咱们娘娘的一番心意,慕王殿下多子多福,也是美事不是!”
一番话说得碧桃与青杏两个都变了脸色。
不过是个妃位罢了,也还谈不上宠妃呢,竟敢管到皇子府里的子嗣之事了!也不知道她是规矩差成这样,还是实在蠢得没边儿!
赵妃拿子邀宠这等事倒是擅长得很,她如今有宠,心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张扬,已经不止一次得罪德贵妃,但她也还并没有蠢到姥姥家,她知道如今二皇子势大,便与淑妃走得极近,时时曲言奉承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