厢房里两扇直棂窗,有一扇大开,像是有什么人从里面慌忙间跳了出去,窗扇还没停稳,窗棂子“哐当当”打在墙上。
施二小姐气得跳脚,说话也不挑拣,忿声道:“我还送过大表哥一双袜子呢,大表哥一回都没穿就让人转手交给了我娘,我还挨了顿训,你个姨娘生的竟能送我大表哥东西!你这叫私相受授,回头我就去告诉三婶娘,我三婶娘是长公主,让她治你的罪!会两句酸诗就了不得了?知书识礼还学贱人勾搭人呢……”
张嬷嬷见她像是还有一车话要说,便咳了一声,施二小姐自然不会有眼色,这一声咳在她耳朵里就是张嬷嬷嗓子不舒服了,话头儿根本没停,张嬷嬷无奈,只得打断她,“二姑娘,慕王妃在呢。”人家慕王妃还没说什么,你倒义愤填膺,把自己的底都兜了出来。
施二小姐这才耷拉着眼睛,稍一蹲身,给谢琳琅请了个安。
谢琳琅望着韩樱。
韩樱千般婉转的身姿委顿在地上,偶尔捏帕子拭泪,谢琳琅要说什么,她心中都有计较,或是像施二小姐这般破声辱骂,或是以王妃的身份打压于她,她已经在等着谢琳琅开口了,该如何回话她在心中滚过百遍不止,不管谢琳琅如何问询,她都有对策,她心中甚至有些激动,是她为了爱情努力与主母对抗的激动,也是自己终于有机会得到萧慕的激动。她有些着急了,谢琳琅怎么还不开口?
她迫不及待却又小心翼翼的抬头,瞄了眼谢琳琅,见谢琳琅依然在看着她,却迟迟不出声,她这才有些慌张,谢琳琅的表现出乎她的意料了,直到她额上已经覆上一层细汗,才终于听谢琳琅道:“韩姑娘仪容不整,劳烦张嬷嬷为韩姑娘寻个去处梳洗一番,外面还有客人,韩姑娘这般,难免失礼。”
张嬷嬷也是一愣,低头见韩樱也是张着嘴望向谢琳琅。
见张嬷嬷没动作,碧桃道:“劳烦张嬷嬷了。”
张嬷嬷这才回过神来,忙应了是,便过去要扶韩樱起来。
韩樱显然还未回过神来,直到张嬷嬷已经将她扶了起来,她才恍回过来,她若这般回去梳洗,再好端端的出现在众人面前,那她这出戏岂不是白演了!她装柔弱小姐惯了,难得使了回力气,挣开张嬷嬷,就往谢琳琅扑过去,碧桃大惊失色,谢琳琅还怀着身孕,且尚不到三个月,她离谢琳琅近,却无奈韩樱猛扑过来,她只怕自己隔挡不住。
韩樱是想要扑到谢琳琅脚下,哭求成全,她这一冲过猛,眼看着就挨到了谢琳琅的裙角,却突然两眼一黑,兜头被人踢到了一边。
红绫挡在谢琳琅跟前儿,脸上毫无表情,对张嬷嬷道:“劳烦张嬷嬷扶一扶韩二小姐,她恐怕一时半刻还起不来。”
张嬷嬷是跟随宣城长公主的,并非全无见识,此时看红绫的表现,应该是有些身手的,当下不敢再耽搁,过去扶住韩樱,半扶半拉的将她带走了。韩樱像是一下子没了力气,也不挣动,任由张嬷嬷扶着,气息低哑的嘤嘤哭。
☆、第71章 玉螭
那丫鬟见碧桃示意,连忙起身,也不多言,便到前方引路。
谢琳琅踏上登高台,进了正厅,便见宣城长公主在上首端坐,面上无波无澜。旁边一个女子摊坐在椅子上,春衫的袖子上破了一道口子,露出半截凝脂般的小臂,她用手勉力遮挡,垂着头,偶尔抽泣两声。
地上跪着两个婆子,战战兢兢,见到谢琳琅进来,连忙又低下头去,几乎要将头埋到地上去。
萧慕则冷着脸负手立在一丈外,看见谢琳琅便过去扶她坐下,见她面色不大好,心疼的剑眉微皱,只是此事尚未明了,他只能先任她们演下去。便在谢琳琅耳边轻声道:“你只管听着。”
谢琳琅见他面色深沉,刚刚听人说他私会都未作它想,此时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只怕不单单是上赶着做妾这般简单。
宣城长公主见谢琳琅进来便道:“原本并没多要紧,只是韩二姑娘云英未嫁,事关女子贞洁,这才慎重起见。”又对地上那两个婆子道:“事情原委,你们说与慕王妃知道。”
其中一个婆子瑟缩了下,抬眼看了看萧慕,明显被吓到了,却是她先开口,“回长公主殿下,回王妃娘娘,奴婢二人是总管各房洒扫的,因张管事吩咐,虽说登高台各屋各室并未设筵席,但也要拾掇整洁,奴婢二人不敢怠慢,便命丫头子收拾,收拾好后,奴婢二人便上来挨屋查看,却没承想……撞到韩二姑娘与……”又略抬眼觑了下萧慕,声音也小上几分,接着道:“与慕王殿下在此处,韩二姑娘衣衫还破了道口子,奴婢见事关重大,不敢隐瞒,这才敢紧回禀长公主殿下。”
宣城长公主点了点头,正要开口,就听门外一声“我的儿!”传了进来。
一个穿着朱红色绣金线缠枝牡丹褙子的妇人便踏门进来,谢琳琅倒是见过一次,而且极有印象,这妇人正是郑国公继室夫人。
郑国公夫人想来也是一个行动力出色的人,见韩樱衣衫破了一块,也顾不得礼数,先捏着帕子哭了一声,又恨铁不成钢般的对韩樱道:“平日里我都是如何教导你们姐妹的?你如今却做出这等事情来,可想过你爹爹与我没有?女孩儿家的名声是多么要紧,如今……如今却可要怎么办才好?”
韩樱见母亲进来,,低头拿帕子掩面,再抬起头时,一张清丽的面孔已经满是泪水,玉似面庞,却更皎若明月,她像是又羞又惧,戚声道:“惹母亲生气是女儿的不是,女儿……女儿……”嗫嚅着说不出口,直到又抬头看向萧慕,才像是在羞怯中坚强起来,婉声道:“女儿与殿下既已被人撞破,女儿也不打算再许身他人,只求母亲能够成全。”
郑国公夫人掖了把泪,嚎一声,道:“你是咱们郑国公府正经子的小姐,多少家来求娶做正妻咱们还要千斟万酌,你竟这般不顾名份,你大姐也是宁亲王的正妃,你却要求做妾侍,母亲这心里……你如今只跟母亲说,你与慕王殿下是何时相识的?”
谢琳琅听她们二人一递一句,萧慕脸色越来越沉,却一言不发。
韩樱看了萧慕一眼,含羞道:“三年前母亲带女儿进宫时,女儿便与殿下相识了……许是女儿身份不够,配不上殿下,但女儿心中一直存了念想,后来,后来殿下就打发人送了一块玉佩给女儿,做定情信物……”
说最后四个字时含羞带怯,却是满心欢喜,这若是假装的,那她也实在太会作戏了。
谢琳琅看了萧慕一眼,萧慕额上青筋跳了两跳,这时才沉声道:“将玉佩拿出来。”
韩樱见他面色不善,倒有些害怕的样子,但还是伸手解下荷包,掏出一枚桃核般大小的玉佩来,那玉佩上染天然的墨色,借着俏色雕成玉螭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