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处理完堆积的工作,格雷难得舒服地享受了闲暇,在大洋彼岸,代理人正帮他打理生意,定期会给他送来讯息,不太需要他担心。事实上,对方还曾戏谑道:“没关系,你早就应该获得一个假期,最好是和身材火辣的女人度过。”格雷并不评价对方的生活习惯,但他更喜欢独自一人,就像现在,整栋大宅静悄悄的,管家和仆人都歇下了,只有花园里偶尔传来的虫鸣和野猫的叫声。
对,野猫,虽然格雷没有太在意这件事情,但总归是奇怪的——他不清楚是不是原先的主人喂养了它们,以至于这些修长的家伙不厌其烦地在周围徘徊,即使被驱逐,也会很快回来。不是骚扰,而是一种更温和的方式,如同这里有值得它们亲近的东西,猫叫声稍微响了响,又飞快沉寂下去。
格雷站在房间的露台往外看,什么也没有,夜晚是墨水的颜色,道路、树木还有远方湖泊上的雾气,都晕染在里头,分不清谁是谁。他隐隐嗅到了花的香味,看来新园丁非常尽责,没什么不顺心的,这令他感到了一丝安宁。
然而,第二天格雷听见仆人在抱怨,说大宅里有东西在乱窜,虽然动静很轻,但依然使人不安。他们怀疑是老鼠,但放置在墙根的诱饵安好如初,而厨娘附和了一句,表示厨房里的食物被糟蹋了一些,或许说,被带走了,她清点时才发现数目不对。
管家在楼上监督工人,害怕他们手脚太重,把雕花的木板磨损,所以格雷悄悄地移动脚步,走过铺着地毯的连廊,暗想难道还有猫躲在暗处?这不太可能,尽管宅子面积很大,房间也多,但一只猫的潜伏肯定会留下痕迹。更何况,这种无法安分的动物经常闹出声响,就像故意戏弄人们,绝不会如此安静。
格雷的脑中又冒出了一个想法:他现在拒绝了那些无用的宴请,也没什么工作,踱步在这里,或许他会发现一些属于前人的秘密,就像父亲意识不清时对他讲述的传说。当然,这些故事相当混乱,并且充斥着许多疯狂的内容,但父亲的语气仿佛在吟诵神圣的诗篇,让格雷倍感不适。
最不合理的一个传说,莫过于他们先祖离开家族的原因,在父亲口中,这与过分的求知欲、知识和探索精神相关,但他知道的只是细枝末节:“……那个智慧的人发现了一些东西,正是他的家人在研究的东西,恐惧占据了他的心,因此他决定和他们划清界限。”
格雷毫不犹豫在那些语焉不详的空白里补充上“仪式”、“宗教”或者“魔法”等字样,听起来简直像他们理智的先祖为了保全自己,不得已逃到了新大陆,而留在这里的他的疯狂的家人则继续沉迷某种可怕的玩意。
多么滑稽啊,格雷见过各色各样的人,自然也和新大陆的原住民打交道,巫术文化曾在这片土地盛极一时,可他们的故事都有始有终,和善恶报应有关,并不是纯粹的未知。
也许他能在书房里找到更多有用的信息,格雷一边想着,一边走上楼梯,管家恭敬地向他报告进展。可惜门锁太过特殊,工人担心使用蛮力会破坏了背后精致的大门,打算谨慎行事。其中一个资历很深的老工人偶然谈到,自进门后,他便感觉这栋宅子的内部结构不太对劲,但没有平面图和实际调查,很难确定。
管家是这么评价的:“可能是一些不为人知的小空间,哦,猫的藏身地,这大概要等到重建才能揭开谜底。”
格雷对猫没有恶感,点了点头,放任这些小东西的存在。
傍晚忽然下起了小雨,管家连忙让人将晾晒在外面的衣服收回来,包括在这边才购置的格雷的新衣裳,从衣领到袖口都缀满繁复漂亮的蕾丝,只在他出席那个弗里克先生的宴会时入乡随俗地穿了一次。在新大陆时,格雷更习惯简单衬衫和长裤,配上绣有暗纹的外套,这是许多年前流传过去却已经发生改变的衣着风格。就像那个地方虽然名叫新大陆,但早就被人发现和利用,只是还保留这个名字罢了。
相比之下,卡西尔家族曾占有的这片土地更加肥沃,气候宜人,洋溢着一种不野蛮、缓和的风情,连夜晚的猫叫都仿佛安眠曲的前奏。格雷少有地体会到了父亲向往的心情,不过仅仅刹那,很快他就被潮湿起来了的空气转移了注意力,吩咐管家点起壁炉。
等宅子里温暖起来,又有仆人说起野猫的踪影,这些小东西不喜欢水,所以躲在了花园里存放园艺工具的小屋子。
格雷思索片刻,回道:“没关系,让它们待着吧。”
管家则考虑得更多:“今晚一定要关紧门窗,免得野猫跑进来。”无论是采购的菜肉,或是屋内的陈设,都很容易被它们破坏。
格雷不反驳这一点。这天晚上,他没有习惯性地在入睡前喝一小杯酒,而是放下床帐,盯着不远处隐约的窗户轮廓。这张床帐是东方流行的玩意,柔软、轻薄,却又阻挡了大部分光线,使之温和地抚慰人的眼睛。没多久,格雷便陷入了平静的睡眠。
深夜的某些时候,格雷似乎清醒了些,但又意识到自己身处梦境,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如此不真实:他看见了许多双猫的瞳孔,它们在黑暗中闪闪发亮,不约
', ' ')('而同注视着前方。那里是朦胧,是一个人形,是一团粘稠的烟雾。突然,对方睁开了眼睛,也是猫一般的,宛如宝石,他就是知道。
“……”
格雷惊醒了过来,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那声低缓又诱惑的猫叫,还有最后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对方是靠近,还是远离?他梦见的是什么?当他坐直身子,忽然意识到,随风慢慢飘动的床帐一角上多了撕裂的痕迹,就像有谁试图从床尾爬到他身上。他转过头,衣柜的大门是打开的,露出一点白色的衣服下摆。
格雷顿时警惕起来,如果是野猫,绝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呼唤管家的名字,对方急匆匆地从旁边的小房间赶来,同样露出了震惊的表情:“哦,天哪!我马上把所有人聚集起来!”
但没有人注意到任何不同寻常的事情,除了格雷自己。厨娘依然深信是猫偷走了食物,仆从们则言之凿凿,表示锁住了一切进入大宅的通道。经过检查,事实的确如此,连墙根的捕鼠器也还安静停在原地,至于花园的小屋子内,那群猫正一个叠着一个熟睡,发出低沉的呼噜声。
这时候,管家发现了一些端倪,再三翻找敞开的衣柜,说:“先生,您的新衬衫不见了,我明明在傍晚时分将它熨烫好,挂在了这里。”
“绝对不是我们。”众人异口同声地辩白。
难道是小偷?不,不太可能,屋里有这么多价值更高的东西,哪怕墙上的一幅挂画,都比穿过的衬衫来得贵重。格雷摇摇头,不安稳的睡眠令他有些难受,于是他让所有人回到自己的房间,彻夜亮灯。园丁表示会看好那群野猫,但格雷总觉得有东西仍游荡在大宅中,如潜伏的暗影,伺机而动。
当工人踏着早晨的阳光再次来到大宅,格雷要求他们加快速度,那位老工人自告奋勇,鼓捣了许久,终于把书房的门锁撬开了。管家领着仆人进去,将各处都打扫干净,才请格雷进来。
“这份图纸收在书柜顶部。”管家说道,“看起来像是大宅的结构图。”
老工人得到允许,凑近看了看,上面的涂抹痕迹果然证实了他的想法——这栋大宅里确实存在外表不可见的隐秘空间,经过计算,它们形成错综复杂的通道,足以通往大宅的各个角落,只是过分狭窄了,仅能容许和猫差不多大小的生物钻入。格雷发现他的卧室也有一扇暗门,和衣柜连通,这令他对先前的怀疑产生了困惑,也许真的只是野猫从通道里探出头来,错误地抓走了他的衣服?
然而,老工人在实际检查后,否定了这一点。暗门需要有技巧地开启,即便是他,也要花上一些时间。衣柜的背板有可以旋转的部分,打开后,便是黑漆漆的入口,哪怕举着蜡烛也无法看清内里。
“先生,我们是不是要先搬出这里?”管家提议道。
格雷却被彻底激起了好奇心,况且那体型小巧的东西与他如此接近了,但只是带走一件衣服,想必不会有多么大的威胁。他让老工人重新封上入口,给予对方丰厚的报酬,要求他守口如瓶。
处理完这些,格雷来到了书房,这里仍有一股久不通风的陈腐气味,书册大多整齐地摆在柜子里,有少部分原本散落在书桌旁,现在也被整理到桌面。格雷随手翻开几本,似乎是有关宗教、传说的书籍,其中一本已经掉页了,还有许多折角,似乎经常被阅读。他尝试理清它的内容,不过言辞太晦涩了,还夹杂着很多笔记,只能大概看懂:“打开门……引导……进入身体……的方法。”
格雷的内心涌起了一股厌恶,当他打算合上书的时候,从书皮里掉出来一张很薄的纸。展开一看,是非常简单的婴孩画像,但本是眼睛的地方被完全涂黑了,变成两片浓重的墨色。角落有一个很潦草的称呼,叫乌特·卡西尔,不是叔父的名字,更像是孩子的。
也许这个孩子没能活下来——格雷这么想着,按照折痕重新叠好了画像——他从未听说对方的存在,正因如此,他才能继承这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