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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餐过后,亚将星罗也唤到画室,里面满是颜料、绘画工具和未装裱的画作,看起来有些杂乱。墙边还有几排架子,摆满了书籍,亚随手抽出几本,指腹摩擦书脊:“会认字吗?”
“嗯。”星罗应道,“但是不多……”
“没关系,这些大多是绘画方面的书,内容很简单。”亚将东西递给他,“在正式工作前,我需要你有初步的了解,知道我们进行的哪一步有什么意义,才能承担助手的职责。”
星罗碰过很多沾满油渍的机械,却许久没有接触这样实实在在的书籍,在衣角蹭了蹭手,才接过来:“谢谢……先生,我,我会努力的。”
“不要太着急。”亚一边说,一边扎起碍事的长发,整个人利落许多,但那股懒散的气质还是挥之不去,“我们有很多时间,很多。”
沉迷于创作的亚两耳不闻窗外事,连午餐也是让星罗送到门口,用黏上各色颜料的手指拿过去,匆匆吃下。星罗不敢打扰,抱着书在楼下的小花园里看,或许由于亚有着特殊基因,所以他并不喜欢其他植物,花园空荡荡的,唯有中心的喷泉和时不时落下的小虫为这里增添几分生气。
如亚所言,书的内容简洁清晰,简直像给上学的孩子用的一样,星罗倒是很少接触,每翻过一页,都忍不住赞叹。前面几本是理论,他啃得有点慢,把觉得应该掌握和可能有用的名词都牢牢记住,如同当初跟老工人学习操作机器那样。
最后一本是纯画册,基本没有文字,他看到了其他星球的瑰丽风景,并非矿场里随处可见昏暗、沉郁的色调,而是千姿百态。此外,纸上还印有各式各样的人的面孔,或高兴,或悲伤,或正面相对,或侧着垂下头,形形色色。星罗在低等星球的时候很少看见其他种族的人,眼睛睁得更大,惊叹这些人奇怪的模样。
“哦,天哪!”他手忙脚乱地合上,缓了几分钟,又小心翼翼掀开。原来后半段是人体模特的动作展示,虽说不是全部裸体,但很多为了看起来清楚,衣物都很轻薄,紧贴着身体线条。
星罗在矿场待了不短的时间,却始终不能接受旁人粗鲁、不修边幅的行为,尤其厌恶那些男人趁休息间隙,大肆谈论骚姿弄首的妓女或者深夜留门的寡妇。直到现在,他还没体验过情爱甚至性方面的事情,光是看到画册里两人纠缠拥抱,都会面红耳赤。想到自己或许也要充当亚的模特,星罗分外羞赧,好像浑身不自在起来,犹豫了一会,还是逼自己重新专注于阅读。
不知不觉天幕转为深蓝,接着是漆黑,远处星球的光芒被投射到这里,微微闪烁。亚终于舍得下楼,一边用餐,一边询问星罗今天感觉如何。星罗还有些脸红,斟酌着语气一一回答,顺带提起能不能在宅邸中多做点活,不然心里会很不安。
“唔……没关系,如果你喜欢,可以在这里做任何事情。”
得到允许,星罗掩不住嘴角的笑意,果真像一只乖顺的小狗:“我明白了!”
亚收回目光,舔舔叉子上的酱汁,似乎自言自语了什么,但声音很轻,没能被谁捕捉。他转为夸奖星罗的认真,并表示之后还有更多需要学习的东西,希望对方做好心理准备。这倒正好契合了对方的渴求,过惯苦生活的孩子,最怕自己失去利用价值。
到了寂静的夜间,亚不愿意待在充斥颜料气味的画室,干脆与星罗一起坐在客厅看书,偶尔教导他读不懂的字词。星罗刚洗了澡,身上清清爽爽的,被靠近了也只是乖巧地坐直身子,格外顺眼:“原来有这么多的流派,他们的习惯都好奇怪。”
“曾经有画家为了追求作品效果,特意从身体里提取血液,制作了独特的颜色,最后因为不当操作,感染而死。”亚慢条斯理地解释,“这是一个渴望灵感、创意还有疯狂的圈子,不乏失去底线的人,早些年我的老师去世了,被发现和情人一同注射了过量的神经刺激物,如油画中的圣像,手脚交缠死在空白的屋子里。”
星罗打了个冷战:“可怕……”
亚偏了偏头,忽然抬起他的下巴,祖母绿的瞳孔直勾勾注视着:“或许我也会对你做一些出格的举动。”
“但是,先生肯定不是那样的。”星罗相信自己的直觉。哪怕他因为过近的距离,心脏正跳得激烈,仍旧强忍着害羞的情绪开口。
见状,亚微笑着收回手,懒懒地靠在沙发上,一些细碎的发丝垂到胸口,在灯下散发柔和的光泽:“好吧。”
虽说原本陌生的人相处起来,总有各种不舒服的地方,但时间会让他们磨合,犹如流水将石头塑造成光滑的形状,尤其彼此都有考虑对方的心思,这种改变来得更快。星罗逐渐习惯了亚懒漫的风格,在获得更多工作的机会后,甚至连喊对方起床的小事也接手了。
见星罗站在床边,刚醒来的亚轻声打了个哈欠,索性把腿也缩进被子,躺得愈发慵懒:“哦,还很早……”换作机器人来提醒,他肯定充耳不闻,但面前的是星罗,使他多了几分耐心。
星罗谨慎避开蔓延到床边的花枝,俯下身,再次重复:“先生,昨晚你特意说
', ' ')(',要早点起来——”
“我知道了。”亚将快要合上的眼皮微微掀开,“拜托你了,帮我把这些烦人的小家伙拉开。”
由于拥有一部分植物基因,亚的身旁经常冒出枝条,有时候会开花,就像今天,他睡在密密匝匝的玫瑰色花朵中央,指尖也被花枝缠绕,比画作中的美人更具有诱惑性。星罗刚进门的时候,差点没喘过气,好一会才回过神,拼命冷静下来。其实那些艳丽的花与亚的气质不甚相符,却烘托出他美丽的脸庞和身姿,形成了一种反差,把星罗的目光死死吸引。
被外人触碰,花和枝条不约而同瑟缩了一下,随即试探地攀上星罗的手臂,可惜没成功,恹恹地缩回去。据说植物反映了主人的心情,他不禁失笑,看来亚的确不想早起。
“好吧,清晨的阳光……”费了些功夫,亚终于起身,顺手捻了捻还绕在脖颈上的一根。这朵花开得分外灿烂,花瓣仿佛快要坠落,被轻轻一碰,茎就断裂开来。亚捏住它,毫不在意地丢在一边,但星罗有些不忍,小声问了一句,便找出小瓶把还很鲜艳的花装进去,摆在亚的床头。
亚认真地解答:“脱离了身体后,它就只是普通的花。”
“但还是很美。”星罗拘谨地握住双手,“在矿场只有连绵的矿石,很脏,看不到一点植物。”
于是亚放任了他的私心,等天色大亮,他们进入画室,这里已经被星罗清理过,干净了不少。亚坐在画板前,不远处放了一碟新鲜的水果,表面还挂着露珠:“来,靠近一点,我平时作画是这样的状态。当然,我不喜欢如此普通的题材,今天只是示范……”
星罗听话地靠近,一边目不转睛看着,一边暗暗把那些水果替换成自己的身影,希望能早些适应。随着创作渐入佳境,亚身上的花又慢慢沿着衣领和袖口钻出,似乎受情绪波动影响,有些大胆地朝星罗的方向延展,并且顺利搭上他的肩头,在耳侧慢悠悠张开花瓣。星罗大气也不敢出,感觉那些花枝玩闹够了,从身边离开,才松缓绷紧的肌肉。
这是工作的一部分——
几天后,任务发生变化,星罗努力忽视对方灼热的视线,假装正在阅读。他已经熟悉了颜料的气味,也不再那么容易面红耳赤,但被紧紧盯着仍是头一回,所以手脚不太舒展得开。他要扮演的是自己,轻松的、毫不顾忌露出伤痕的,身上只穿了宽松的衬衫和裤子。因为生得瘦小,星罗在柔软布料的包裹下,愈发稚嫩,眼神也可怜地透露出忐忑。
“不要紧张。”亚的声音从画板后传来,然后是笔刷在纸上划过的动静,听起来不轻不重,“伤痛不是羞耻,你的身体……非常漂亮。”
对方的口吻令星罗胸口起伏不定,简直像赤裸着在房内,吹进来的风掠过肌肤,惹起一层鸡皮疙瘩。他尽量适应所谓的艺术家的举动,放松自己,小心翼翼卷起袖口,把刚才试图隐藏的手臂上的疤痕显露。
亚对此很好奇:“好吧,让我们聊聊这些伤口的故事。”
于是星罗回忆着待在矿场的日子:“脸上,脸上是被赶出家后,我害怕街上的流浪汉和醉鬼,自己弄的;靠近脖子这里,则是斗殴留下的,那时候有个工人仗着身强体壮,要抢我的东西,我拼命逃了;腿上大多是被矿石割伤,也有机器砸伤的,差点我就失去这只腿了,幸好躲得快……”
“你是个坚强的孩子。”亚感慨道,“对一个孩子来说,这样的生活太辛苦了。”
星罗不好意思接受称赞:“没有……能挣到钱,不愁吃穿和住的地方,我觉得很好了。”虽然他曾经在母亲身边度过了一段幸福的日子,但那些时间就像烛火,一瞬间就熄灭,现在只剩下斑驳的烛泪。他吃得了苦,希望攒钱离开矿场,不过后来执法部门的人来了,找回来的积蓄所剩无几,全被他交给了收容院。
亚蹙了蹙眉:“不难过吗?”
“一点点。”星罗小幅度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坐得更端正些。
无意挖掘太多,亚见好就收,转而谈论更轻松些的话题,比如星罗搬来这里后的感受、对宅邸环境的看法以及与他相处的真实心情。星罗对他崇拜有加,回答时眼眸发亮,整个人都激动起来:“我很喜欢!无论是亚先生,还是喷泉,或者红色的花,我,我都很喜欢!”
亚一面涂抹色彩,一面打趣:“原来我和它们在同一水平线?”
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星罗抬起头,捕捉到在阳光里更耀眼的银色长发,咬咬牙:“更,更喜欢先生……”话音未落,脸颊连着脖子都红透了。
“乖。”亚随口应了,让星罗的脑袋一片发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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