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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女佣,玛利亚认为自己比备受宠爱的首领情人自由多了,最起码,她可以随意行走在外面,不必担忧旁人觊觎。安陆拜托她买一些黄油和面粉,用作烘焙,因此玛利亚慢吞吞穿过小巷,手指紧张地抚摸着袋中凹凸的物体,这是她从某个流动小摊上接过的。市场上总有些生面孔,是外面来的小商贩,出售完货物就会离开,很少人注意。
“夫人。”
她到家的时候,安陆正好修剪了一束花,摆在瓶中观赏,对她的问候回以笑容。玛利亚放下心来,恭敬地低头,快步走入厨房放下东西,并且偷偷藏起埋在烹饪材料中的小袋子。她胆子不大,若是要对上艾登,肯定死路一条,但换做安陆这么好骗的家伙……玛利亚微微弯了嘴角,又迅速收敛了得意的神情,装作沉默,开始处理手上的活。
安陆喜欢做甜品,算是一种闲暇时的消遣,尽管在当下可能有些奢侈——玛利亚看在眼里,觉得更有底气打动他——这是个多么愚蠢又耽于享乐的男人,明明聚居地里外有如此多需要帮助的穷苦人!
“先生最近都不回来,夫人何必做这么多呢?”她静静观察了许久,鼓起勇气开口,迈出试探的第一步。
闻言,安陆动作一顿,先是严厉地瞪她,似乎很震惊于她出格的话语。然而,他的相貌撑不起这样的气质,很快就颓萎下来,看着左右没有旁人窥视,才语气低落地回答:“我习惯了,艾登最初并不是这样……也许因为我太没用了吧?”
玛利亚连忙反驳:“才没有!夫人善良又漂亮,对我一个佣人也友好。唉,这世上,能养活自己已经足够困难,怎么能用这种理由苛责您呢?”
“谢谢你,玛利亚。”安陆羞涩地抿了抿嘴,像是被她平实的赞美感动,又耐心地劝道,“不过以后少说,我能容忍你的放肆,艾登他可最厌恶有人挑战权威。自从灾难发生,他变成了聚居地的首领,就像头狼,没有人可以反抗,从他的尖牙利爪下挣脱。”他的口吻隐隐夹杂着怨恨,但太过细微,除了仔细观察的玛利亚,他自己也没有觉出。
注意到他神情,玛利亚适时地叹息一声,不再多嘴,帮他将面糊搅拌开来。
因为艾登忙于工作,最近又有势力尝试挑衅,所以这几天应该只有安陆和玛利亚两人待在一起,自然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安陆本就随和,性子又经常被艾登压抑着,难得有空闲,毫不犹豫暴露出来,轻快地与玛利亚聊天,询问她进入聚居地前的遭遇。玛利亚不擅长修辞,把那些逃亡、夺食的日子描述得干瘪,听起来没什么趣味,让安陆郁闷极了。
“好吧,我倒是没经历过太多……最初我在这里留学,十几岁就认识了艾登。”安陆开始分享自己的故事,目光中带上几分怀念,“那时候他想学习东方的语言,我教他,然后我们就成了好友。我暗恋他很久,不敢坦白,就是东方式的含蓄和担忧。直到灾难爆发,我没有能力,艾登成了我不得不依赖的对象。”
玛利亚听得津津有味,忍不住插嘴:“既然有感情,为什么会——”
安陆自嘲地笑了笑,反问道:“感情?”见玛利亚露出无措的表情,他才意识到不妥,慢慢放缓语气,解释起来:“权力和地位远比感情叫人爽快。我以为他喜欢,但实际上,我只是玩物,随时可以被抛弃,又必须放弃尊严陪他上床。”
似乎理解了些许,玛利亚眨眨眼,这种俏皮的小动作配上她黑胖的长相,说不清多么滑稽:“难怪夫人身上总有伤痕。”她停了一瞬,决定绕过上回因为好奇而偷窥到的情事,“地下室也是?”
“嗯,我靠迎合他的嗜好,换来这栋房子,换来衣食无忧的生活。”安陆无意识地曲着手指敲击桌面,一下又一下,仿佛敲击自己失去活力的心脏,“还算值得庆幸,他到现在也没另找情人,你还能继续称呼我为‘夫人’。”他刻意加重了末尾这个词语的字音,或许对他而言,这看似受宠的象征,仅是不折不扣的屈辱,恨不得马上摆脱。
并不怀疑对方透露出的厌倦,玛利亚越发自信,却深藏着自己的心思,言谈中不自觉掺进了煽动性的内容,鼓动他的不满:“如果首领对夫人好一些……或者没有这些灾难,夫人便能找一个疼爱自己的伴侣。”
安陆好像习惯了她的性子,眉头微动,但没有阻止她放肆了的话,显然也认可,只是心里惶恐。
玛利亚怕演得过火,会招来反感,立即依照心底排演的情节道歉:“我又忘了,对不起,夫人,我就是担心您。我曾经有个孩子,能活到现在,也有您这个岁数了。可惜命运残忍地从我怀里把他夺走,我只希望您能活得轻轻松松。”话音刚落,她的眼眶已泛起水光,完全是令人信服的真情流露。
这母爱,如此高尚且动人,是包裹花苞的坚实滕枝,再不会有什么比它更细腻柔软,又诚挚纯真了。安陆不知这只是有心人的伪装,对着垂垂泪流的假面低声道:“他知道你始终疼爱,想必会高兴地露出笑容。”
“夫人……”
交谈结束于哽咽。
从这时起,安陆便时常走神
', ' ')(',像被玛利亚的话撩动了心弦,竟开始妄想不属于自己的自由。他们暗地里谈论过许多,包括玛利亚语焉不详提起的爱慕者,竟然还有一个人惦记着他,多么不可思议!在灾难发生前,他确实是个性情乖张的人,四周有无数人爱慕的眼光,可那些肆无忌惮已成为历史,如今他在艾登面前,连展露微笑也要斟酌弧度是否令对方满意,遑论疼爱。
“夫人,晚餐准备好了。”玛利亚的嗓音令他收回思绪。
外面也恰好下起了久违的雨。
还未结束晚餐,一阵风突然卷进来,是风尘仆仆的艾登,肩膀被细雨打湿了少许。安陆有些慌张,忙迎上去:“……怎么突然回来了?”
艾登瞥了一眼,似乎为他刚才脱口而出的话感到不愉,语气更为凉薄,“你不乐意?”
安陆分外尴尬,面上堆起示好的笑:“我是太高兴。对了,晚餐,玛利亚——”
于是晚餐的气氛逐渐冷淡,艾登不爱说话,连带安陆也隐忍着声音,连忙用眼神暗示玛利亚退开。对方很担忧他,犹豫片刻,还是悄悄离开了,就像怕被风暴的边缘扫到。艾登没有留意他们之间的无声交流,用餐完毕便上楼洗漱,没一会,安陆也被喊过去,浴室里水声越来越激烈,间杂着高高低低的呻吟,色情得不像话。
玛利亚没有得到上二楼的允许,一直安分待在下面,即将入睡的时候,吵嚷声突然尖利地刺破平静,她蹑手蹑脚出去,便捕捉到安陆跌跌撞撞的身影和毫不留情关闭的大门。玛利亚大吃一惊:“夫人,先生他——”
“混蛋,混蛋!”安陆的嘴唇还在流血,看上去是被咬破的,并且手臂、手腕一样有明显粗暴的痕迹。他捂着脸,断断续续地骂道:“他凭什么,我不是街边的廉价妓女,我不是!”
感觉到了一丝计划外的惊慌,玛利亚迅速压下不安,认为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安慰道:“哦,夫人,我可怜的夫人。”
安陆被她搀扶到沙发坐下,好像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气,憔悴不堪:“我真是愚蠢,竟然还对他抱有期望……玛利亚,你之前说的,是真的吗?那个爱慕者,真的愿意温柔地对待我?”如同抓住最后一株救命稻草,他紧盯着身旁的女佣。
玛利亚心里狂喜,知道他被彻底说动了,不必动用其他手段,连忙低声道:“当然,那位大人千辛万苦请我藏起一袋子珠宝,当做礼物,不就是尊重您的表现吗?他知道您适合这些美丽、明亮的东西,而不是在这栋冷清屋子里枯萎。夫人,您太累了,本就应该有一个人宠爱您,欣赏您。”
伴随她蛊惑的语调,安陆冷静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无意识的呢喃:“对,我不应该……他不能这么对我……我恨他……”
几乎控制不住脸颊蠕动的肌肉,玛利亚用最后一丝理智按捺着,把所有冲动的话语吞咽下去,换作亲切的鼓励:“没错,抛弃他吧,夫人。当您做下决定,那位大人就会准备好一切来迎接您。”
第二天晚上,或许是气消了,又或许纯粹想要做爱,艾登再次回到宅邸。这次安陆乖巧多了,不仅笑语晏晏陪他吃晚餐、闲聊,而且青涩地抬起脚尖磨蹭对方的小腿,以勾引的方式为上一回的争吵赔罪。艾登一直头脑简单,仗着武力强大,不去思索旁人的喜怒,因此自然觉得安陆知错了,晚餐后便急迫地地把他拉上床,狠狠操干到深夜,宣泄这段时间积累的不满和欲望。
玛利亚旁观了安陆被抱上二楼的过程,越发笃定对方已经落入陷阱,果然,凌晨四点多,她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从门缝下塞进来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某个地名。玛利亚没有着急,伏在门边静静地听,发现没有其他动静了,才捡起纸条珍惜地塞到胸前。煎熬到早晨,她借口要去买东西,避过耳目,偷偷通过流动小摊把消息传递出去。
另一边,安陆被折磨得不轻,又担惊受怕,休养了两三天才缓过来,对玛利亚说:“车队应该出去了吧?”
“是,听说是今早出发。”
他们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不知不觉,艾登带领的队伍将要回到聚居地,但似乎遭遇意外,超出大概的到达时间许多,还未见人影。有人暗暗着急,有人猜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有人背地里满怀欢欣,比如玛利亚,她知道崇拜的那位大人已经结束了艾登的性命,所以车队没有按时回来。
她脱下围裙,洗干净沾了油污的双手,在胸前划起十字,喃喃道:“丑陋的人啊,神明的惩罚,终将降临到你们身上,替你们洗刷罪恶。”
门外,安陆专注地阅读,这些书对艾登来说是随手可捡的垃圾,对他却是精神支柱,让他的灵魂从那卑贱的境况脱离,获得自由。他没有预料到,本应在做家务的玛利亚不复平日圣母般的慈和,正面目狰狞地缓缓向他接近,那双粗壮的手臂像钢铁一般,即将扼住他的喉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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