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灯火明灭,西念琴看着孙春蕊走出了书房的门,门帘刚一落下,他那眼里的柔情便慢慢淡去了,眼神里只露出一股深深的疲倦,还有些歉意和哀伤。
他看向桌上那幅画,看着那画中女子似笑非笑的眉眼,那亮晶晶的眼神,他伸出手指去触碰那画中女子的脸颊,纤长洁白的手指在那画纸上轻轻抚过,西念琴猛地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眉宇间满是痛楚,嘴里喃喃道:“盈盈,盈盈!”
孙春蕊出门后并未走远,却怔了怔,默默站在窗下,只听得房中的西念琴口中痛呼:“盈盈!”
她的心突然蓦地一痛,脚步却是再也移不动了,心里想着,就算是苏盈盈已死,但她在西念琴心中的位置已定,恐怕就算她孙春蕊无论如何努力,也是难以超越他心中的那个苏盈盈了。
想到这儿,她有些黯然。
原来,这两日来西念琴对她的柔情蜜意,还是出于愧疚的多,真心的少。
既然如此,他何必要绑着她,暗藏心事,彼此折磨,佯装欢笑恩爱?
她默默垂下头,不自觉地将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想起了另外一个人,一个为了她屡次三番不惜牺牲性命的人,她此刻好想念他。
房中的西念琴喃喃道:“盈盈,他为你至此,想必,心中是恨极了我!”说着,倒退了两步,颓然坐倒在椅中,垂了头,那两鬓墨黑的长发丝丝缕缕垂散在那雪白的衣襟上。
窗外的孙春蕊,已经陷入了莫名的悲伤里,只听得丈夫的那一声痛呼,已将上一刻还在云端的她立刻就打回了谷底。
她也没再听见西念琴说些什么,眼角滑落一滴清泪,顾不上擦干,便抬脚走了出去。
枕云居的书房里。
书案上的红烛,静静地燃烧着。
烛泪缓缓地、慢慢聚满了灯芯周围的小蜡坑,慢慢鼓起成一个半透明的小蜡包,而后发出“噗嗤”一声轻响,“哧溜溜”地顺着长长的烛身滑落,最后在烛台上慢慢变硬。
烛光下,桌案上的那幅画中,那雪地里、梅树下的女子眼睛亮晶晶的,纤纤玉指放在琴弦上,朱唇轻启,仿佛正在弹琴唱歌。
西念琴将脸埋进了手中。
耳边回响起苏盈盈死前唱过的那首歌。
“掸去花瓣,拂去雪粉,长袖一身轻。
陈年往事,伊人是否如昔?
鸳鸯振翅,忧思涟涟,寒声凄凄切切。
命运如浮萍。
夜半心远钟疏,闻者孤身独寝。
哀鸣寒彻枕畔,愈发惹人神伤。
泪涟涟,意潸潸。
无常命运足可堪,相恋之人罪业深。
且将无度悲哀,一腔忧焚齐抛却。
舍去浮世,明月清风,寒梅作伴……”
那歌声缠绕着他,像一张网,将他的心越网越紧,他挣不脱、逃不掉,只觉得浑身冰凉,满心绝望。
西念琴抬起脸来,看着桌案上的那幅画,凄然一笑:“盈盈,他恨我是应该的,如果不是我,你不会死!”他苦笑了一声,喃喃道,“相恋之人罪业深……呵呵,相恋之人罪业深。”
说着慢慢站起身来,慢慢走出门去。
桌上那幅画,突然无风自起,画角划过烛心,那画便一下子点着了,而后静静地落在了青石地板上。
孙春蕊默默走进了隐香院的卧房里,看见那碧纱窗下的摇篮时,她一时竟呆了呆。
她擦了擦眼角的泪珠,心道:“是了,我在瞎想些什么呢?玉儿还没找到呢,我竟还有时间在这儿胡思乱想。”
她轻轻叹了口气,里室的门却被推开了,是婢女小荷来卧室里为她整理床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