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平黯然败走后,项少龙乘机告辞。李牧欣然送他一程,着随从让了三匹马出来,予滕翼等三人,项少龙被他邀到马车上去。车队缓缓开下郭家山庄。
李牧沉吟半晌,喟然道:“我们今次是忍无可忍,孤注一掷,借妮夫人的事与赵穆作最后的周旋。”接着伸手搭上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道:“我和相国一直留心着你,少龙你是我大赵这数代人里难得的人材,而且还是这么年轻。”再叹了一口气道:“假设今次大王仍要维护赵穆,少龙立即离开赵国,到别处闯天下,不要像我们般瞎守着这完全没有希望的国家。”
项少龙愕然道:“我们得到了秘录,为何大将军仍这么悲观,我看大赵的人丁正兴旺起来,只要再多几个年头,便能恢复元气!”李牧打断他道:“少龙你对国事认识尚浅,就算没有长平之战的大伤元气,我们亦有先天的缺陷。那就是不断寇边的匈奴,使我们为了应付他们,国力长期损耗。所以各国中,惟我大赵人丁最是单薄,虽是名将辈出,但建国后从来只有守成的份儿,没有扩张的能力。”
项少龙打从深心中欢喜这与廉颇齐名的盖世名将,忍不住道:“大将军既看清楚这点,为何亦恋栈赵境不去呢?”李牧望往车窗外,眼中射出悲天悯人的神情,轻轻吁出一口气道:“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长期守卫北疆,与匈奴作战,与边塞的住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若我弃他们而去,凶残狠毒的匈奴人还有谁能抵挡,我怎忍心让他们任人屠戮呢。唉!”言下既无奈,又不胜欷歔。
项少龙心中感动,断然道:“大将军可否把上书大王一事,推迟一两天。”李牧两眼精光一闪,瞪着他道:“你似乎有点把握,究竟是什么妙着?”
项少龙对他是打心底生出钦佩之情,毫不隐瞒把赵穆可能是楚人派来颠覆的间谍一事说了出来。李牧大力抓着他肩头,眼中闪动出希望的焰芒,道:“少龙你真行,我们便从未曾由这点入手对付赵穆,我还会在邯郸留上几天,让我们紧密联络,配合上书的时间。”两人再商议了一会后,已抵达乌氏倮城堡,下车前,李牧拉着他道:“少龙你仍是血气方刚,很难抵受诱惑,你记紧酒色害人,纵是铁汉,也受不起那种日以继夜的销蚀,少龙定要切记。”
项少龙知道自己的风流事蹟,尤其是与雅夫人的韵事,已广为流传,所以李牧才有此忠告,老脸一红,俯首受教。
刚踏入乌府,府卫便把他和乌卓请去与乌应元见面,滕荆两人迳自回后宅休息。乌应元由陶方陪着,在内宅的密室接见他们,听取了此行的报告后,称赞了他们一番才道:“图先刚派人和我联络,说吕不韦的形势相当不妙,他在秦朝的敌人正利用疏不间亲之理,在庄襄王前播弄是非,要把他排斥,庄襄王为人又优柔寡断,说不定会被打动,所以把嬴政母子运返咸阳一事,刻不容缓,有她母子二人在庄襄王身边,吕不韦的地位便可稳如山岳,甚至可坐上相国之位,否则连我们的希望也破灭了。”
项少龙的血液里仍流着被李牧打动的情绪,皱眉道:“可否拖迟几天,看看扳倒赵穆一事是否有希望?”乌应元凝神瞧着他道:“我知少龙恨不得把赵穆碎尸万段,但这始终是私人恩怨,少龙应以大局为重,现在乌家的命运已落在你肩头上,一个不好,便是堡破人亡之局。”
项少龙沉吟道:“若扳倒了赵穆,大赵或仍有可为?”乌应元不耐烦地打断他道:“这只是妄想,就算杀了赵穆,在孝成王这种昏君手上,赵家仍注定是亡国之奴,赵太子亦非好材料。乌家唯一出路,就是依附大秦,才有希望。”
项少龙垂头无语,亦知道自己因与李牧一席话后,被对方忘我的伟大精神打动了。还是乌应元这个不折不扣的生意人厉害,不论感情,只讲实际收益来得高瞻远瞩,因为历史早证明了他的说法正确无误。乌应元心中极疼爱这女婿,亦知自己语气重了,声音转向温和地道:“我知少龙智计过人,不知对送回嬴政母子的事,有什么头绪呢?”项少龙振起精神道:“现在时间尚早,待我休息一会,便去找朱姬,只要能说服她,事情才有可能成功。”
乌应元等三人同时愕然。现在已是戌时了,还说时间尚早?难道他要半夜三更,摸入朱姬的香闺吗?
项少龙浸在浴池里,心情矛盾之极。他是个极重感情的人,坐时空机来到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赵国,与赵人相处了这段时日,赴魏时又与赵军相依为命,已建立了紧密的感情,下意识地把赵国视为自己的国家,希望能为她尽一点力。但他又知道即管干掉赵穆,赵国仍不会好得到那里去,这种两头不着岸的心情,自是使他愁思难禁。
身旁的赵妮柔声道:“少龙在想什么呢?”另一边的乌廷芳带点醋意地道:“当然是想着雅姊和倩公主哪!”
项少龙搂着两个粉嫩腻滑的玉人儿,想起李牧劝他不要纵情酒色的告戒,苦笑道:“和你们这几个美人在一起,怎还会想起其他女人。我只是因今晚有要事去办,不能陪你们,所以才心中苦恼。”乌廷芳谅解地道:“陶公刚通知了我们,项郎放心去吧,我们几人会乖乖的等你回来,最近妮姊每晚都和芳儿同床共寝,说亲密话儿,今晚我们姊妹就在榻上等你回来。”
项少龙心叫天啊,现在府里已有赵妮、乌廷芳、婷芳氏、素女、舒儿、美蚕娘六个妻妾,若每次她们都要雨露均沾,想不酒色伤身都怕难矣,何况还有春盈等四个俏婢巴巴等着自己。乌廷芳又兴奋地道:“想不到严平都不是你对手,真希望你也能挫挫那赵霸的威风。”项少龙想起赵致,忍不住出言相询。乌廷芳有点尴尬地垂头道:“听说她是连晋那坏蛋的情人之一,你杀了连晋,她自然恨你入骨了。”
项少龙心中恍然。赵霸对自己充满敌意,亦可能是与此有关,而非和赵穆有任何勾结,但当然也有可能是另有原因。在这时代,又或在二十一世纪,谁有权势,便自有依附之人,此乃千古不移的至理。项少龙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向正为浴池添加热水的春盈道:“给我找滕翼和荆俊两位大爷来。”
纷纷雨雪,仍漫漫不休地洒往古城邯郸。项少龙和滕翼两人隐身暗处,注视着仍隐有灯火透出的大宅。项少龙在滕翼耳旁笑道:“荆俊这小子定是心中暗恨,因为我把他从有女人的温暖被窝中抓了出来。”滕翼冷哼道:“他敢?我警戒了他,若太荒唐的话,就把他赶回家去。”
项少龙暗忖,有滕翼管着荆俊,这小子想放恣亦不易。风声响起,身手比常人敏捷灵巧十倍的荆俊由墙上翻了下来,迅即来到两人隐身处,低声道:“想不到里面这么大!我已找到朱姬的住处。”项少龙点头道:“我们去吧!”
三人从暗处闪出,来到高墙下。项少龙望往雨雪纷飞的夜空,暗忖这样月黑风高,更适合干夜行勾当,谁会在这种严寒天气下不躲在被窝里,连守卫也要避进燃着火坑的室内去呢。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深时分,他们便像置身在与众不同的另一世界里。尤其项少龙想起即可见到把中国第一个皇帝生出来的美女,心头既兴奋又刺激。
项少龙仔细体味着这奇异的情绪,随着荆俊迅速攀过高墙,来到了庄院之内。里面房舍连绵,教人难以一目了然,亦使人想不到以嬴政的质子身份,为何竟占用了这么大的地方。他们落脚处是个长方形的露天院子,对着高墙是一列房舍,看来是佣仆居住的地方。荆俊展开身法,熟门熟路的在前引路,一口气越过数重屋宇,到了一个园林之内,花木池沼,假山亭榭,相当不俗。
荆俊指着园林另一边一座透出灯光的两层楼房道:“我刚才偷听侍女说话,朱姬应是住在那里,却不知是那个房间?”滕翼细察环境道:“我们就在这里为你接应把风,若见形势不对,荆俊会扮鸟叫通知你。”
项少龙点头答应,往楼房潜去,拣了个没有灯光透出的窗户,看过没有问题后,闪了入去。这是个小厅堂模样的地方。蹑足到了往外去的木门,贴上耳朵,听得外面无人时,推门而出。外面是一条走廊,一端通往外厅,另一端是通往楼上的梯阶。屋内静悄无声,看来婢仆们早进了梦乡。这个想法还未完,梯顶处足音响起。项少龙忙躲回门内,奇怪为何这么晚仍有人未睡觉。
足音来到门前停下。项少龙大叫不妙,这时来不及由窗门离去,匆忙下避到一角,蹲在一个小柜之后,虽不是隐藏的好地方,总好过与来人脸脸相对。果然有人推门而入,接着是杯盘碰撞的声音。项少龙知道对方不晓得有人藏在一角,放胆探头一看,原来是两个俏丫环。其中一婢打了个呵欠道:“最怕就是他了,每次来了夫人都不用睡觉,累得我们要在旁侍候。”另一婢道:“夫人平时话也不多半句,但见到他却像有说不完的话。”
先说话的婢女笑道:“总好过服侍那个色鬼,身体都不行了,还要靠讨厌的玩意发泄,香姐便给他一连三晚弄得只剩下半条人命。唉!”项少龙心中一沉,这色鬼不用说就是嬴政,现在由婢女口中说出来,看来雅夫人说的一字不假。这究竟是什么一回事?雄材大略的秦始皇怎会是如此一个人,将来他凭什么诛除吕不韦,又统一六国,确立中国庞大的基础规模。
唠唠叨叨下,两婢捧着弄好的香茗去了。项少龙知道有人未睡,不敢由楼梯上去,由窗户离开,觑准二楼一间灯火乌暗的窗户,攀了上去,才到一半,一队巡卫由花园的小路提灯而至。项少龙大吃一惊,因为这若是朱姬宿处,巡卫自然特别留心,绝不会错过他这吊在半空的人。猛一咬牙,加速往上升去,倏忽间已穿窗进入屋内。
那是女性住的大闺房,地上满铺厚软的地蓆,秀榻内空空如也,除了几椅梳粧镜外,墙上还挂满壁画,美轮美奂,项少龙正怀疑这是朱姬的寝室时,两婢熟悉的脚步又在门外响起。项少龙心中叫苦。这叫前面有狼,下面有虎,幸好房中一角放了个大柜,无可选择下,扑了过去,拉开一看,内里共分两格,最下一格虽堆有衣物,仍可勉强挤进去,那敢迟疑,忙缩了进去,刚关上柜门时,两婢推门入来。接着是整理被褥的声音。
不一会两婢走了出去,却没有把门掩上。项少龙心中叫苦,看情况朱姬和那情夫随时会进来,自己岂非要屈在这里听朱姬的叫床声。今晚看来很难接触到朱姬,若在有赵妮和乌廷芳两人在的被窝中渡夜,自然比蜷曲在这里强胜百倍。而且滕荆两人久候他不出,可能会弄出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