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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梁映扉而言,晶矿犹如一面镜子,唯有面对水晶,她才能够真实的检视自我的缺陷,轻抚身上一道又一道参差不齐的伤疤。
在一个个辗转难眠的夜里,她会闭上双眼,调节呼吸的频率,与晶矿进行冥想对话。那些发病时的痛楚犹如一帧帧的画面自脑中飞逝而过,他人无心的言论,转瞬间幻化成风,变成无尽的尘埃,晶矿悄悄吸取了这些日以继夜折磨着她的能量,扫去了长久堆积在内心的云翳。
梁映扉拾起水晶,让冰凉的晶体一吋吋的滑过她曾经痛恨的肌肤,她仔细感受着祂无私的拥抱着她丑陋的躯体,泪水顿时溢满了眼眶,自此以后,她哭泣的理由再不是因为憎恨。
梁映扉所有关于水晶的知识皆是来自方虹。对她而言,方虹那小小的摊位,就是她的心灵休憩所。每个假日,梁映扉都会陪着方虹摆摊,有时方虹会放手让她和客人介绍水晶,唯有谈及晶矿,梁映扉能自顾自地说上一整天,接触的人群多了,她的心境渐渐开阔起来,个性变得明朗活泼,对于病情亦起到了稳定的作用,在两年内,透过持续的药物治疗,她的病情已从中度降为了轻度,身边的人都说她仿若重生了一般。
是水晶解救了她。
正着手收摊的方虹,笑笑调侃她,「你每个週末都往我这跑,我都觉得我得付你薪资了。」
梁映扉弯身协助收拾桌面上的绒布,脸上染了层淡淡的羞怯,「你不要感到有压力,我只是情不自禁的喜欢水晶而已。」
方虹停下手边的动作,声线蕴着微不可察的愁绪:「只是,从下週起摆摊的事得停止了。」
「??我要住院一阵子了。」
梁映扉微怔,抬眸瞅着方虹脣角漫过的苦笑,「??医生说,我是肺腺癌末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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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方虹的家人以外,梁映扉是最常到病房报到的亲友。她陪着方虹从一头黑发,一路到经过化疗之后,帽子不离身的模样。
但是在梁映扉的眼中,她依然美丽动人。
一次次的化疗使方虹的元气尽失,多数的时候,都是梁映扉在病榻旁说,她静静的听。
梁映扉抚摸着胸前的白松石坠鍊,一手握着方虹纤弱白皙的手,「方虹,我想要让更多迷失的人能够得到水晶的指引。」
方虹听见她的话,脣角牵起若有似无的弧线,缓缓摇了摇头,「还未准备好的人,是强求不来的。」
梁映扉闻言,陷入沉思。
「要怎么知道自己真的准备好了?」
「??唯有身处黑暗的人,才能看清水晶散发的光芒。你不需要去解释水晶是什么样的存在,就像人们从未去质疑炽热的艷阳,皎白的月光。再多的言语,都不及眼见为凭。」
方虹的身子日復一日更加孱弱,医生表示她的病情已经无法透过治疗获得改善,建议接受安寧医护减缓生理与心理上的不适,在人生的最后一哩路有尊严的离开。
在静謐的安寧病房里,梁映扉静静的握着方虹的手,絮絮叨叨的说些学校无关紧要的小事,她不敢松手,她怕自己有那么一天会忘了方虹掌心的温度。
病榻前的女人缓缓朝她瞧了一眼,用目光示意她往床边柜看去,梁映扉留意到床柜上搁着的签字笔和笔记本,匆匆将黑色签字笔递到了她手中,自己则替她拿着空白笔记本。
方虹不灵活的手握着签字笔,笔尖吃力地抵着空白纸,扭曲潦草的落下了四个字,苍白乾涩的脣抿着熟悉的弧线。梁映扉朝空白纸上瞅了一眼,瞳仁一缩,眼眶一热,没能忍住眼角滑落的泪水。
那是方虹留给她的最后一句话。
——许你无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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