续金瓶梅作者:[清]丁耀亢等
第15章
这里摆了酒,大家赏鱼。叫四个家乐下边弹唱。越瞧越有趣。大家划起拳来,直饮至日落西山,酒阑席散。话不可重叙。
日往月来。到了六月半头、衙门中来报:巡按业已出京,不久到这里。官人闻知,即派吴典恩带领衙役执事馆出三站。接着了,递了手本,差人送信,不得有误。吴典恩答应去了。
这里着人打扫花园。在大卷棚预备床帐,陈设,交周老看守。叫下厨子备办猪羊、鹅鸭等类。悬花结彩,搭了个大戏台。与贾守备借了三个铁镜子。诸事已毕,官人到书房歇息。玳安说:“文嫂见爹说话。”官人说:“叫他进来。”文嫂进房与官人万福。低言悄语说:“小媳妇奉林太太之命,叫与爹请安。说一向无过去,无事请爹有句话说。”官人说:“我也要瞧他去。因钦差巡阅,忙了这几天。今日倒有空儿,你先去,我随后就到。”文嫂答应,又到上房与月娘请了安。月娘说:“一向少见。”文嫂说:“也不知做些什么,总未得闲。今日抓了个空儿瞧瞧众位娘们。”月娘待了茶,文嫂说:“我还到各屋里都看看。”说罢,先到春娘楼上。春娘说:“贵人,那阵风把你刮来了?”文嫂陪笑说:“二娘怪小媳妇少礼,该打一顿才是。”春娘说:“我说玩话呢!你们买卖人那里的闲空儿?坐下罢。”文嫂道了万福,叫玉香递了茶。文嫂说:“你们几个倒投娘儿们的缘。我瞧着都出脱了。秋桂、珍珠儿,我知道,爹收用了。这两个还是女孩儿么?”春娘也笑了,说:“不是女孩儿可怎么样?难道有一百他都要了不成?”文嫂也笑了,说:“爹就是坐家女儿偷女匠,缝着就上。也是他老人家的造化。差些的也擎受不起。”把个玉香脸上一红一白。又说些散话,文嫂站起来说:“再来罢,还到三娘、四娘、五娘、六娘屋里瞧瞧去。”春娘道:“忙什么?”文嫂说:“我都瞧了还有事呢!”于是下了楼,到各房打一卯,先往昭室府等官人去了。
不一时,西门庆到来。下了马,文嫂接入里面。谁知林氏早在花亭上等得不耐烦了。官人一见,拉着她的手说:“一向未得看你,可好么?”林氏眼圈红了,说:“好人儿,若不着人请去,还不来呢!想杀我了。”说着进了卧房。二人并肩坐下,小丫头递了茶。林氏说:“我也不说,真的有了心爱的,还稀罕我么?俗语说:痴心老婆忘恩汉。想的我神魂颠倒,连个影儿也见不着。”官人说:“怎么能忘了你?这一向好不忙呢!眼看差钦差到来,不独我,连知县通不得闲。”林氏说:“到底不放在心里,若真惦着,忙破了脑袋也要摘个空儿走走。”
说着,文嫂放了桌子,摆上南鲜果品。妇人把盏斟上木瓜酒,递与官人。自己也斟了陪坐。二人对饮,叙了些离情软语,把官人也说动了。妇人说:“我请你不为别事,因想你,亲手儿打了一条香络子,还绣了一对护膝,也是我的痴心。夏天热了,看见我的络子凉爽,冬天冷了想起我的护膝暖和。不知你要不要?”官人说:“在那里?”妇人叫小丫头从柜子里取出来,果然好活,计如鱼子一般。西门庆连声夸奖说:“难为你的心。”连忙收起。
又饮了一会,妇人说:“我有两坛酒,名瓮头香,是官药房得来仙方。此酒有通宵不倦的好处,补血养气的奇功。我与王爷用了一坛,还有一坛总未肯动,还有一本册页,是南边虎丘女孩儿画的。王爷的千秋,外边随礼进的。你何不尝尝瓮头春酒,看看虎丘册页?这都是外头无有的。”官人甚喜,说:“你有这样好东西,怎不早说?快拿来,这倒有趣。”
于是,林氏亲自带着文嫂抱了一个小磁坛来,打开七层封皮,只闻的满堂奇香。文嫂灌了一壶,官人说:“温了来我尝。”文嫂答应。去不多时,温来与官人斟了一盅。又与妇人要斟,林氏笑了,说:“傻老婆,我喝不得。”文嫂会意,与妇人斟了木瓜酒。官人饮了一盅,说:“好酒。”妇人说:“你喝罢,好处多着呢!”叫丫环“把我常看看的册页拿了来。”小丫头答应。从屋内案上取出来递与妇人、官人接过来一看。见外是绿锦板皮。展开是细绢。沿边果然画的像活的一般精工。五彩点缀入神,二十四页都有名色,且神情式样百般奇巧。看得二人心痒难挠,勾起药酒发作。说:“拿到屋里看罢。”二人携手入内室。入下纱帐来,打开册页,如法行事,把个林氏喜的没口子叫“达达”不绝。
少睡了片时,饭也无吃,连了夜,直缠至四更,次日睡至日出三竿才起来。官人说:“好厉害酒!”妇人只是笑。丫环递了茶。二人梳洗已毕,文嫂拿上三鲜燕窝汤来,每人吃了半碗。
王经拿了马来,官人才告辞回家。妇人恋恋不舍,送至后门,看着上了马去远了,才回房去了。这来毕竟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二十七回蓝世贤探亲巡狩二优童得钞沾恩
却说西门出了昭宣府,将走至门首,只见衙役迎来回话说:“巡按大人差人与老爹请安,说又劳差人迎接,面见再叙。”官人闻知,忙到里面换了衣冠,嘱咐预备,复又上马,带了玳安、王经、十数个牢子飞奔十里亭。不多时到了那里,见贾守备、秋提刑、张二官、李知县、张团练、吴巡检早来了。还有官军、衙役、大家会在一处。
不一时,只听大炮惊天,鸣锣击鼓,一把大红伞先行,后是旗、锣伞扇,“肃静”、“回避”牌,令旗、令箭、引马、对子马。蓝大人坐着四人大轿,后跟一对标枪,有三四十人围随。又听十三棒锣鸣,来到面前,守府、提刑、千户、团练、巡检都跪在道旁,唱衔递手本。独西门庆站在一边,看着轿临近,强一跪,递上手本。蓝大人忙叫住轿,官人迎上虚要行礼,只见蓝大人满脸陪笑说:“姐丈少礼。”拉着手说:“至亲几年,今日方会。”官人说:“请大人上轿,到舍下再叙。”蓝世贤道:“恭敬不如从命,有罪了。”上了轿竟奔清河县来。
进了城,只见军民百姓拥挤不动。穿街过巷,来到西门庆的大门,放了三个铁铳子,直至仪门下轿。官人下了马迎接,戏台上笙吹细乐。让至聚景堂,叙了亲情,礼毕坐下。春鸿、文珮献了茶,与蓝大人磕了头,一旁侍立。内司回禀:“大人在那里住,好卸驮子。”蓝世贤道:“我就依实了。叫从人把铺盖、衣箱留在这里,只留两个人,余者都往公馆里去罢。”内司答应,传话去了。世贤道:“姐丈带着我先与姐姐请了安,回来再叙。”官人说:“不劳老弟大驾。他大概就来。”
正说着,只见蓝如玉扶着秋桂带着芙蓉儿来到大卷棚,见了兄弟不由得悲喜交加。世贤跑上来叩了安,托地一揖。蓝姐说:“几年未见,发达的白胖了。三叔身上安?弟妇可好?自娶了来还无见呢!我知道他是十七岁娶的,今年二十一了,比你大一岁。”世贤说:“姐姐记性不错。”说着入了座,丫环也磕了头。蓝姐又问:“二叔可康健?”世贤说:“愈发鹤发童颜了。”说:“你怎么就得了巡按?”世贤说:“也想不到。自从那年中了进士,在翰林行走,全仗着二伯父的鼎力,把我补了学士。未满三年,得了御史。因了几件事,合了圣意,特旨叫兄弟巡查四省。不是有山东,还不能见姐姐呢!”官人说:“如今难以官称,既是至亲不敢客套。老弟里边坐,还有房下也都见见。我家与你家一样,不可拘泥了。”蓝姐说:“别处他是大人来我这里他可大不成了。在家时都叫他舍人,称佑人比大人文雅多了。”说着笑了一回。
蓝舍人跟着蓝姐来到上房,月娘迎接,见礼坐下。小玉献了茶。月娘说:“大人一路鞍马劳顿,我们还未去请安,倒先来看我。”叫丫环快到各房请他们姐妹来见见新亲。丫环去不多时,众姊妹都穿新衣新裙,打扮的花枝招展,带着一群丫环来到上房,都见了礼。月娘说:“这一个穿月白的是我们二娘,这一个穿红的是我们四娘,这一个穿藕色的是我们五娘,这一个穿绿的是我们六娘。”蓝世贤都叫“姐姐”,又拖地一揖,舍人坐了客位,众姊妹按次坐下。春娘说:“请问大人贵庚多少?”舍人道:“虚度二十岁。”又问:“府上几位娘子?”答道:“除房下还有两个。”说着丫环上了茶。茶罢,舍人说:“我到姐姐屋内看看。”众人站起,蓝姐陪着来到房中。
姐弟坐下,秋桂递了茶。世贤说:“姐夫好所宅子。这屋里也是一样。”蓝姐说:“你才到了两处。他二娘、六娘住的都是楼,比我这里还好呢!你住的是花园,大厅后面还有七处。虽不甚好,收拾的都是内造款式。”说着叫丫环摆酒。一上珮,问大人爱听什么,点了再唱。舍人说:“谁会《南叠落》?”二人答应说:“小的们都会。”于是二人合唱了一回,舍人连声喝采,说:“你们会《锁南枝》不会?”二人答道:“小的们更熟了。”说罢又合唱一折,把蓝舍人都听呆了。唱毕上一羹汤、凉菜,吃了饭,满常上点起灯烛,撤去残席,漱了口,递上茶来,又看了一回戏。
天有起更时候,官人往春鸿、文珮使了个眼色,说:“老弟乏了,可以随便歇歇罢。我到前面,暂且失陪。”言罢出门去了。
这里,春鸿、文珮铺了床。蓝世贤又坐了一回。天交二鼓,二人与他脱了衣服,打发他上了床,放下帐子来。春鸿、文珮与他捶腿。一面捶着,一面眉来眼去瞅他,又与他揉肚子。手贴着肉皮摩挲。
列公:万不出那“理”字。蓝世贤最好男风,又有了酒。三个人在一个帐子里挨肩擦背,世界上那有点不着的柴薪?缠至了三更,舍人十分按捺不住,也顾不的是姐夫的人了,把二人揽入被中。二人半推半就,做出百般的娇媚。顶针绪麻,如妇人一样讨他的喜欢。自三更整狂了一夜,把舍人喜的都忘了,舍不得起来。奈天亮了,只得下床。二人伺候着净了面,文珮又与他篦头,才知他是待招出身,更加一番怜爱。每人费了十两银子、一对罗缎。二人谢了赏,递了茶,冠戴已毕,上了大轿。三声炮响,全副的执事,往县里盘查去了,不必细说。
整查了三个时辰,这里听得大炮惊天,就知回来了,官人迎至大门,下了轿,二人携手揽腕进了仪门,早有蓝姐亲自出迎,说:“兄弟请在我屋里吃饭。”舍人答应,跟着蓝姐入房,同官人同入座。摆上了南北碗菜、山珍海味的筵席,斟上葡萄酒,三人共饮。下面四个家乐吹弹歌舞,还有郁大姐、申二姐两个瞎姑儿说书唱曲儿。
酒过三巡,菜上五味。官人说:“县里查了如何?”舍人道:“有姐夫在,这里察什么?不过草草了事而已。”官人说:“多谢了!感之不尽。”又饮了一回,蓝姐说:“你饿了,吃饭罢。”上了姜汤、点心。三人吃了饭,漱了口,丫环递上茶来。下边又唱了一回。舍人说:“姐姐,真好戏儿,他们四个排了个十全。”蓝姐说:“不是我,都是你姐夫排的。”官人说:“我要会排曲儿倒好了。也是叫教习教的。”说着笑了一回。舍人说:“前边坐罢。”官人陪至聚景堂。春鸿拿了净面汤来,文珮拎着手巾擦了脸,换了衣服。官人说:“老弟歇歇,我去去就来。”蓝世贤送出官人,拉着春鸿、文珮叙了回家常,枕着靠枕就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