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你认真思考的时候,会下意识地撅起嘴巴。”
“嗯?”江安歪着头,嘴唇仍是上翘,“是吗,之前从来没人告诉过我。”
从来没人告诉过他,是因为从来没人愿意细致地观察他、收藏起他的每一个表情、以及有意与无意地示好。
他接着问,“我这样很可笑吧?”
金升看着他摇了摇头,“很可爱。”
江安放下笔,侧过来面对金升。金升看到了别人不曾看到的他自己,他也想好好了解那些别人不曾了解的金升。
江安问他:“我爸告诉我,文学创作者会将一部分的自己揉碎了放进自己的作品里,所以写的那些作品都是你的真实想法吗?”
金升涉猎的文学类型广泛,命题与半命题,诗歌与散文、还有几篇意图模糊的小故事,零零总总……
江安的小脑瓜无法了解这些之中究竟有哪些是他的肺腑之感,哪些只是他绝妙的联想或尝试,并不掺杂个人感情。
金升思考一阵,“我同意你爸的说法,我的创作还没办法完全独立于我的精神和信念。”
看江安若有所思,他便升起了逗弄他的欲望,“尤其是给你看的那些,那些都是我的真情实感和心之所向。”
江安从书包里抽出了写了自己名字的文章,鼓起勇气问金升:“那这两篇呢?”
金升毫不犹豫地回答他:“尤其是这两篇。”
江安脸红了,却听见金升说:“说起来,你是不是还欠我点什么啊?”
他装傻,慌乱地扭过身,“我要继续学习了。”
金升根本没打算放过他,追问他读后感,手还不老实,对他的脸蛋揉来捏去,逼得他抬起头与他对视。
“我觉得它……挺不错的。”江安有些难以招架,“而且我问过我爸了,你为什么会写这个。”
金升顿时收手,脊背发凉:“你还告诉你爸了?”
“嗯。”江安回答,但没觉察出有什么不妥。
江爸从小教导江安,人要保持好奇心,要不耻下问。江安果然很听话,每当有想不通的事就去问问他爸。
这次他也不例外,他问他爸为什么有的作家会将自己私密的欲望写在纸上。
江爸回答,这是一种艺术表达,所有欲望拥有它自己的美丽也值得被尊重:红楼西厢金瓶梅,这些文字之所以隽永,是他们不避讳人的欲望。
欲望该是平等的,是该得到尊重的,在不损害他人利益的情况下。
所以金升的文字,不管对象是谁,内容如何,只要是来自于他真实的内心感受,在他看来都是一种纯净而勇敢的美的表达。
“你一定看出我别具一格,才愿意将这份美丽分享给我,我希望你的文字也能隽永,被后世很多很多人带来力量和安慰,然后被很多很多人铭记。”江安太过纯粹,把所听所想全都认真地复述给他听。
江安感觉金升一定是有些困了,不然怎么会突然抱住他,还将眼睛靠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们的座位附近没有人,江安抬眼向前张望,发现前排成绩优秀的同学都在埋头苦读,于是伸出手臂也抱住了金升。
对于男生和男生之间可不可以拥抱这件事,江安还没个确切的答案。
不过他们做过比拥抱更亲密的事,那是江安的生日礼物,现在成为了他和金升之间秘而不宣的一段回忆。
金升是他认识的最达观最自信也最慷慨的人,金升不抱任何目的接近他,并且珍惜他的夸奖,认真聆听他说的话,还会在得到安慰的时候拥抱他。
而江安也喜欢金升的拥抱,并且希望金升最好能够多抱抱他。
以上这些想法被江安写在了那天的日记里,毫不例外得,他今天的日记主题也只有金升。
即将寒假,金升要跟随他爸去澳洲黄金海岸度假过年。
他上课偷偷给江安发信息,告诉他这件事。收到回复的时候已经都放学了,江安不咸不淡地祝他玩得愉快。
因为期末考而选择留校学习的同学越来越多,其中就包括江安的同桌。
除了偶尔给江安讲讲题,金升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江安度过午休时光了。
他有些不痛快,又搞不清这种情绪因何而起。所以今天午休时,他把江安拉进了走廊尽头的那个没什么人去的卫生间,并在门口挂上了「维修中」的牌子。
还是最里面的那个隔间,意外的是江安发现只要是和金升在一起,去哪里他都不怎么害怕。
毕竟这个卫生间里发生的大多事情都让他觉得不那么值得高兴。
就拿上次来说吧,他在这里被人锁了起来,被扒光了衣服裤子锁了起来,一直到深夜金升出现才解救了他。
而今天他们俩却衣坐在洗手池的边缘上谈天,江安的手臂贴着金升,一点也不在意这个恶劣的聊天环境。
金升故作严肃,“安安呐,没想到安安这么冷淡呐。”
江安眨着眼睛,分辨不清这句话的语义,明明是埋怨,从金升嘴里说出来,百转千回,竟然让他觉得有些脉脉含情。
“我不冷淡……”江安辩解,“上课的时候老师不让玩手机,我等着下课就马上回复你了。”
他回避着金升的眼神,“我其实挺舍不得你的……”
“怎么舍不得我啊?”金升有些得意,不仅放慢了说话速度,还刻意压低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