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徵云皱起眉,被这个问题折磨得有些苦恼。
过了好一会儿,白猫还在继续蹭着他的衣袍,他轻轻叹了一声,随后托起白猫的胳肢窝,将它抱在怀里,缓缓站了起来。
“你说你是为了什么,跟着我有什么好,值得你这样纡尊降贵的……”
话音未落,那白猫便把脑袋放在柳徵云的手心,轻轻蹭了蹭,便闭眼不动了。
柳徵云露出一个浅浅的笑,也没有去戳穿它,盯了它一会儿,便抬步往回走了。
红月照得前路诡异又凄凉,然而抱着怀里的猫,他觉得一切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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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魍魉血池。
涣清坐在悬崖边上,潭底的罡风阵阵吹上来,击得他不时地咳。
他有些虚弱地靠在一个男人肩上,任凭风声淹没了他滚烫的泪。
那男人一身黑袍,猿臂蜂腰,脸却异常惨白,一双血瞳无声注视着身旁的人,看他低低地咳嗽,默默地流泪,揽在他肩上的手想要收紧,又怕收得紧了,怀里的人会觉得痛苦。
“阿芜,我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是不是大错特错了?我将你强留在这世上,是不是大错特错了?”
过了很久,直到悬崖的风都小了些,涣清才呆呆地发问,他脸颊泪痕已经干了,被吹得惨白。
蘼芜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捂了捂他的侧脸,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被封印的他如今根本没有体温。
他正要收回手,涣清却将掌心倏地贴了上来。骨瘦嶙峋的指节硌痛了他的心,让他没有回握过去的勇气。
“云哥怕是已经起疑心了,我的演技实在是太过拙劣。如果不是我……他应该很快就能发现不对的吧……他那么信任我,我却骗他……咳咳……可是……可是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我该怎么办?”
涣清说着说着,泪水又从眼眶中涌出来,浸湿了蘼芜的手心。
“我只是想要你好好活着……”
蘼芜被烫得生疼,哪怕是魍魉血池沸腾的怨灵之血都不曾让他如此疼过。
可是他没办法说出“算了吧”“别管我了”之类的话,这几千年来涣清过得有多不容易,他全部看在眼里。
他知道这件事千错万错,千不该万不该,任何人都可以劝涣清回头是岸,但唯一没有资格说放弃的是他自己。
***
柳徵云回到屋里时,卢昱正睡得熟。
他将浮云弓收起,随手施了个结界,便放下怀里的猫,开始解衣带脱外袍。
白色的内衫随着他的动作勾勒出隐约的腰腹弧线,晦涩的月光照在他身上,墨色的长发随着白玉冠被解下而倾泄了半身。
案上的白猫见状,假装无事发生地转开了头,耳尖却悄悄红了。
柳徵云浑然不觉,继续解着内衫的扣子,却忽然看了一眼白猫,旋即停止了动作。
是了,这只猫……是不是猫还说不准呢。
他无意识地蹙了蹙眉,拿起搭在椅子上的外袍盖住自己,就这样草草地睡了过去。
他很累。昨日结下封印他出了大半部分的神力,又半夜出去发泄一通,如今已经是精疲力竭。
至于对那只猫设不设防……那是他想防就能防的吗?况且,如今他最能信任的,除了白延和羽尘,恐怕也只有那只猫了吧。
柳徵云疲惫不堪地沉睡,眉头却紧紧皱着,像一个永远打不开的结,让人几乎要忘记,他曾经笑得也是那样张扬,那样鲜亮。
江潭月缓缓迈步走到他身边,在离他脑袋不到一尺的地方慢慢卧了下来。软软的爪垫按上他紧皱的眉头,像是想将其揉化开。
为什么要这样难过?江潭月静静地想。
看见他这样难过,为什么我也会感到非常、非常的悲伤?
是因为太喜欢他的笑容了吗?
可是……
***
柳徵云昏沉沉地睡着,在梦中见到了一个奇怪的人。
他用青梅枝半束着发,背对着他在悬崖风大处饮酒。
白袍猎猎翻飞,墨发被吹得有些乱。
青梅枝……好熟悉。
……江潭月?
柳徵云想走过去,却一直离他非常遥远,山岚雾霭阻挡着他,让他越来越看不真切。
他觉得奇怪,想叫一声让他回头,但无论他怎么喊,远处静坐的人都毫无反应。
然后……他纵身一跃,穿过冰凉轻盈的浮云,跌入了怪石嶙峋的谷底。
柳徵云猛地从地上坐起,冷汗出了一身,低头不停地喘着气。
怎么回事?
他莫名其妙地抚摸上自己的心口,那里有一道胎记,是两道交错狰狞的疤痕。
它们大多数时候很安分,但有时会隐隐地痛,极少数时候,会像现在一样,剧烈地撕扯着。
到底怎么回事?
柳徵云无意识地攥紧了身下的棉垫,断断续续地抽气,惊醒了旁边刚刚入眠的白猫。
那白猫看着柳徵云被汗打湿的衣衫,呆在原地愣了愣,又听见他痛苦的低喘,反应过来柳徵云是身体不适。
它甩了甩长长的尾巴,迈着步子攀上了柳徵云的腿,而后一股醇厚温柔的神力从爪心蔓延到柳徵云全身,他急促的呼吸渐渐平息。
眼前从阵阵发白变得清晰,但腿上的触感真实又明显,这次柳徵云确定是这只貌似人畜无害的小白猫救了他,缓过气之后不禁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