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乔月忙前忙后,业务应接不暇,又经昨夜一事,脑子更是把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如今丁连川提醒,她才想起还有这一茬。
虽然长风门严格来说与己无关,但乔月向来是秉持着受人肉身恩惠,该应付的还需应付的人生信条,所以当下还是决定走一趟。
长生门的现任掌门叫吴长青,修为颇深,在盛海玄学道上名气也不小。只不过门下凋敝,只收了三个徒弟而已。
吴长青早有隐退之意,按天资和实力,道上的人都在猜测门下二弟子丁连川会继承衣钵。谁知道吴长青不走寻常路,偏要来个一年历练考验定传承。
乔月按着原主残存的记忆找去,半山上的别墅外已经等着一个人。
“乔月姐,你……你怎么来了?”庄清莱嘬着棒棒糖一脸诧异:“慢着!你不会就是我们的师叔吧?!”
“怎么?不够格吗?”乔月开玩笑,庄清莱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这可太够格了!
但这怎么跟师傅说的不一样?庄清莱疑惑,她和耿虎生都是最近方拜谢秋棠为师,所以也没见过两位师叔的模样,只是在师傅的口中才窥知一二:二师叔天资聪慧,但为人怪异,经常神龙见首不见尾,小师叔则是无药可救的废材,毫不起眼,是师公大发慈悲才收留门下的。
所以师傅甚至都不愿谈及小师叔名字,认为她是长生门的耻辱,只暗地里称她“那个人”或者是“那个丢脸的人”。
但是眼前这个人!废材?不起眼?丢脸?
庄清莱心里默默流泪:我也想成为这样的废材!
庄清莱思绪乱飞,反应过来才发现乔月已经穿过院子往屋里走去了,于是连忙也跟了上去。
乔月对这别墅并不陌生,毕竟原主父亲死去后就搬进了这宅子住,已经算是第二个家了。
“师傅,还等啊?”乔月刚来到廊下,便听到厅堂里谢秋棠有些尖细的声音:“她这半吊子,来不来都无所谓,何必再等?”
吴长青并不说话,反而响起了丁连川的声音:“大师姐,一年过去,没想到你还是这急脾气。喝口茶吧,兴许师妹就到了。”
乔月应声推开门,脆生生地叫了声:“师傅!师兄!”
丁连川早已见过乔月,所以波澜不惊,但居中坐着的吴长青却瞪圆了眼睛:“月儿?”
他打量了一下乔月,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之人,颔首笑道:“好好好,看来这一年历练让你成长不少!”
“来来来,让师傅好好看看你。”吴长青怜乔月年少失怙,母亲又嗜赌成性没得牢靠,所以分外疼惜,现在见她竟是脱胎换骨,心中自然是好不欢喜。
乔月自然也忆起曾经的师徒之情,对吴长青也不自觉地亲近,便听话地走到他跟前。吴长青长得和蔼,身材矮胖,一张团团圆圆的脸,看着就喜庆。
他看似随意地搭着乔月的手,实际是用自己的修为在刺探乔月究竟成长多少。吴长青的脸色变了变,觉得不可思议,短短一年,乔月竟如伐经洗髓,体内的力量如同拍岸的浪潮从那指尖震荡到他的体内。
“月儿,看来你已不是从前的月儿了。”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乔月看见他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乔月也不知道吴长青能看透多少,便卖了个乖:“师傅哪的话,我还是你的月儿。”
谢秋棠却冷哼一声:“师妹果然一日不见当刮目相看,都学会油嘴滑舌了。”
要说在场最诧异和震惊的,非谢秋棠莫属。
尽管先前已经从庄清莱口中知道了“归宁堂乔月”的存在,但她丝毫没将此乔月与废材师妹联系一起,以为不过是同名同姓罢了。而且她沉心修炼,甚少接触电视网络,所以就连《谁是天选人》这档节目也不知道,自然也不知道乔月的近况是如此风头正盛。
谢秋棠望着乔月傲立,像是一截洁白高雅的香梅,灼灼有光,心里就堵得慌。一股危机感如同雨后出现的蛞蝓一般,在她后背攀爬而过,留下粘腻、湿冷的痕迹。
“小师妹现在可是咱们长生门之光了,以后二师兄还要仰仗你了。”
丁连川好死不死地开玩笑,更是直往谢秋棠肺管子里戳,引来了好几记眼刀。
“对啊,咱们小师妹真是好福气,尽得师傅和二师弟的疼爱之外,现在还成天道亲闺女了,短短一年就进步神速,从吊车尾变优等生了。”谢秋棠酸溜溜地说道。
乔月懒得接腔,吴长青只好“雨露均沾”:“秋棠,你这一年也成长了不少。”
“你收的这两个徒弟颇有资质,也算是替为师了了一桩心愿。”
听到师公称赞,站在谢秋棠身后的庄清莱和耿虎生都不由自主地挺起了胸膛。谢秋棠难得地露出了羞赧的神色:“收徒这事我先斩后奏,师傅不怪罪我就好。”
庄清莱和耿虎生都是她在外遇上的好苗子,一个曾是街头流浪的孤儿,一个是在天桥下靠摆摊请神混口饭吃的傻大个,稀里糊涂地就跟在了她身边了。
“这有何怪罪的,高兴还来不及呢。”吴长青说道:“很快我就要让出掌门之位了,长生门在你们手下要发扬光大才行。”
传位,正是今天大家聚在一起的原因。经吴长青这么一提,好不容易轻松下来的气氛似乎又变得有些凝重起来。
“你这老头子你干什么呢!”一个女人的声音传来,很快,一抹桃红身影便晃了进来。
来得正是师娘袁岚。虽已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但她保养得极好,脸上依旧光滑紧致,身材曼妙,再衬这么一身桃红梅枝纹旗袍,简直跟三十来岁无异。
她右手半依在吴长青的肩上,另一只手拍了他一下,声音也是糯米滋一般:“三个孩子一年没见了,现在一见面就说这么严肃的话题,有没意思啊!”
吴长青老顽童似地吐了吐舌头。
“你们别理他,今天你们就是来陪师娘吃饭唠嗑的。”袁岚冲他们一笑:“你们不知道,你们不在的这一年我可被你们师傅给烦死了。”
乔月、丁连川和谢秋棠都不由得被逗乐。
“今天真是热闹,秋棠还收了两个新人。走走走,到院子里吃饭去。我今天做了可多菜了。”袁岚张罗着大家移步院子,吴长青却说和乔月稍后就到。
谢秋棠有所不甘,担忧吴长青会做什么偏心之举,但奈何袁岚左推右拉,赶鸭子似地硬是把其余几人都轰到院子里去了。
乔月坐在椅子上磕着瓜子,吴长青见人都散了,亲自关上了门。
乔月见他神秘兮兮地,还想出言打趣一番,却见吴长青的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一双原本慵懒无欲的眼睛顿时变得扎人起来。
“说!你究竟是谁?”
第53章、拜祖
姜果然还是老的辣,居然被他看穿了。
乔月收起笑脸,仍旧想糊弄过去:“师傅你在说什么呢?我还能是谁!”
吴长青身上罩着一股杀气,沉声道:“你能瞒得过其他人但却瞒不了我。我方才试探你的修为,那并非是短短一年的历练能够成就的。乔月根基薄弱,没什么天资,就算遇到大机缘也不可能一蹴而就。”
“你今天如果不交代清楚,那就别想着可以走出这个门!”
乔月放下手中的瓜子,站起来与吴长青直面,丝毫不畏惧他溢出来的杀气:“如果我说,你认识的那个乔月已经死了呢?”
虽然吴长青在脑海中已经预想了最坏的可能,但从乔月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刹那他还是觉得天崩地裂,脑子一时一片空白。
他身子晃了晃,一张脸宛如烧尽了的一截香灰,颓唐暗淡,抖了抖便跌落在地上。
“怎么会这样……”吴长青喃喃道,徒弟的脸浮现在脑海中。他犹记得一年前月儿委屈着一张小脸跟他说不想出去历练,不想离开这个宅子,他还取笑她永远长不大来着。
怎么一年没见,人说没就没了。
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面对如同丧子之痛的噩耗的吴长青还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一滴泪从眼角划过。
乔月心有不忍,第一次将重生之事全盘托出。吴长青呆呆地坐在椅子上,一刹那似乎老了许多,双眼失去了光彩。他一直没再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多少,也不知道他相信多少。
乔月说完了,他还是一副蔫了的样子。
“你放心,我无心争夺你们门派的掌门之位,吃完饭后我便会跟大家表达退出之意。”她打开门,外面明媚的天光泄了进来。
“你徒儿之事,请节哀。”乔月走了出去,阳光跨过门槛照得厅堂明亮,唯独吴长青兀自坐在一团阴影里。
院子里饭菜早已经张罗好了,丁连川生性淡薄惜字如金,谢秋棠心中惦记着吴长青和乔月也不怎么吭声,庄清莱和耿虎生见这气氛自然也不敢造次,恨不得吃一口菜都要放缓了节奏嚼上十口才敢下咽。
“你们怎么回事!师娘做的饭菜不合胃口啊?”袁岚在一旁假嗔。谢秋棠连忙回过神来应付,丁连川也只好拣一些历练碰到的趣事来逗乐。
乔月一来,大家的目光都不约而同地落在了她身上。
“月儿,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师父呢?”
“师傅他可能是瓜子嗑多了,肚子有点不舒服,想休息一下。”
“这老头,都说不能吃太多坚果,不容易消化,偏不听。”袁岚放下筷子,抱怨道:“就是不让人省心,痛死他算了。”
不过话虽这样说,但到底还是放不下,筷子拿起来又搁下,离席去了。
“你和师傅在屋里究竟说了些什么?”谢秋棠问道:“他老人家明明刚刚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不舒服了?”
“闹肚子而已,师姐别太神经紧张了。”丁连川夹了一口菜:“师傅他为人就爱贪嘴,你是知道的。”
“你放心,我刚才已经跟师傅说清楚了,掌门之位我没兴趣,你和二师兄两人争吧。”
“师妹,别啊!”丁连川慌得筷子上的菜都抖落下来了,他本就无心继承,所以当他知道乔月菜鸟变猛禽的时候心里别提多高兴了,因为他终于可以安心当一条咸鱼了。现在乔月说要退出,那丁连川保不齐就要被赶鸭子上架了。
丁连川叫苦,谢秋棠却喜出望外。吴长青最疼爱乔月,现在乔月退出,那她的赢面自然就大了很多。
“来来来,小师妹,快坐下说话。”谢秋棠态度转而殷勤,忙不迭地招呼乔月入座吃饭。
“你给师姐讲讲,你和师傅到底说些什么了?还有,你刚才说不争掌门是真的?这种事情不能哪来开玩笑的。”谢秋棠平时对原主要不是冷嘲热讽,要不是爱搭不理,现在为了套话热情得很。
“做掌门多没意思,那么多事要做,那么多责任要担,一点都不痛快。”
丁连川投去赞同的眼神,谢秋棠心里更是乐得直冒泡:现在师弟师妹两人都无意长生门掌门一位,那师傅自然只能选她了。
一想到这,谢秋棠激动得给乔月夹了一筷子菜。
“棠儿,川儿,月儿,老头子叫你们。”袁岚去又折返,说是吴长青有事要宣布。
谢秋棠满心欢喜,以为是师傅要直接宣布掌门人选,立马起身走得最快。丁连川和乔月慢慢悠悠地跟在后面。
“真的要退出?”
乔月点头。
“师姐虽然勤勉,但不是掌门的料,她为人过于争强好胜,容易把路给走歪了。”丁连川小声地说道。
丁连川至今仍记得小时候谢秋棠为了炼丹药,将他养的小狗给悄悄杀害。自那时起,他便知道谢秋棠并非善类。要是乔月还是以前的怂样,丁连川自然也不消劝了,但现在乔月脱胎换骨不同往日,那掌门之位并非不可一试。
“那你怎么不上?”乔月讥讽:“既然担心长生门的未来兴衰,那就自己把这份责任扛起来,老拱别人上场有什么意思?”
丁连川哪成想小师妹会这样怼自己,一下子理亏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反驳为好,只好摸了摸鼻子赔笑。
厅堂上,吴长青正襟危坐。
“师傅你好些了吗?”谢秋棠关切道:“看你的脸色还有点发白,要不回屋歇着去?”
吴长青摆摆手示意无碍,袁岚站在他的身后。
“你们也知道,师傅我上了年纪,身体也不好,所以早有隐退之意。你们三人跟了师傅这么多年,等同我的亲人一般。手心手背都是肉,掌门一位我也久久不能决断。因此才给你们安排了为期一年的历练。”
“如今历练期满,自然要检验成果。我给你们准备三个考验,通过者便是长生门的下一任掌门。”
“师傅,你是不是搞错了?”谢秋棠不由得出声:“刚才师妹说要退出竞争,又哪来的三人之说?”
吴长青望向乔月,说道:“那是月儿开玩笑呢,是吧,月儿。”
乔月知道他眼神透露出来的意思,那是一种“你不按我说的做我就把你的秘密说出来”的威胁。乔月不知道对方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也不便轻举妄动,只好点点头说是。
“你!乔月!”谢秋棠如坠冰窟,恨不得扑上去扇乔月两个巴掌:“你耍我呢!”
丁连川松了口气,靠在乔月身边压低声音说道:“你惨了,又惹上师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