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晚很好认,浅色牛仔外套,蓝格纹吊带裙,矛盾的风格组合在一块,在她身上另有一种别致的随性味道。
灰沉雨幕中,她被一把黑色的伞遮着,好似等得有些聊赖。
闻野停滞了几秒,尽力调整呼吸,平稳着心跳,然后装作不紧不慢地朝她走过去。
宿舍楼下的玻璃门有一扇开着,雨水沿着门框哗啦啦滴落。
闻野走到门口,等在前面的桑晚似乎觉察到脚步,转头看过来。
紧接着,她往闻野这边走了几步,停在他面前,把自己的伞分给他一半。
头发怎么湿的?桑晚问。
闻野后知后觉,清一清嗓子说:刚洗了,没吹。
是没来得及吹么?这么着急来见我啊?
面对桑晚微微笑弯的眼睛,闻野憋了憋,憋出一句:不是。没有。
那就是不想见到我?怪不得这么多天都不见你联系我。
桑晚露出个失落的表情,故意叹气,那行吧,我回去了。
说完,好似真的转身就要走一样。
闻野第一时间抓住她胳膊:别走
桑晚停住,半仰着头看闻野,琥珀色的瞳眸坠着点点笑意。
闻野僵硬着手,有点儿唾弃自己身体的诚实。
下午真的有空么?桑晚问。
闻野点头。
桑晚:那陪我去吃顿饭吧。你学校附近有什么好吃的?
闻野想了一下,他学校附近吃的东西很多,大多是一些学生喜欢的。
他问:你想吃什么?
都行。
闻野伸手接过桑晚撑着的伞,跟她靠近了一点,说:走吧。
雨天同撑一把伞,是很亲密的一件事。
无论再怎样努力保持距离,肩膀手臂都会时不时地碰上。衣料细微磨擦,心思会跟着变得微妙。
闻野比桑晚高出不少,从他的角度往下看,能看到桑晚梳成马尾的头发,耳边有一些碎发落下来,半遮半掩着小巧的耳朵。
她很白,尤其是锁骨和脖颈,被蓝色裙子衬得更加细腻。
闻野默不作声地将雨伞往桑晚那边倾斜,没感觉到自己湿漉漉的肩头。
他们走到离江大校门口不远的小吃街,因为过了午饭的点,又是下雨天,平日里的热闹一下散了。
桑晚最后选择了一家还在营业的砂锅粥,店里只有老板娘一个人在。她点了一份海鲜粥,然后问闻野:你吃什么?
闻野用桌上纸巾擦着桌面,说:我不用,吃过了。
要不要再吃一点?
不用。
行吧。
桑晚就点了一人份。
老板娘先送上碗和勺子,闻野跟她多要了一壶开水。
于是,桑晚就看着闻野用那壶开水烫了三遍他们要用的碗和勺子。
桑晚瞧着闻野这么认真的样子,不由得笑:你这么洁癖,怎么那天还推那么脏的垃圾桶?
闻野闻言顿了顿,随后他说:忍一下就好了。
你很缺钱吗?
语音落后,短暂的沉默。
闻野额前的刘海垂落,几天过去,他脸上的伤好了不少,眼角也不再贴着创可贴,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到那有一道粉色的疤。
他继续用开水烫勺子,垂着眼帘,声音听不出情绪。
我爸去世了,我妈身体不大好。我需要赚钱,给她准备足够的医药费。
上一次,他还让桑晚不要问他的父母,而这次,他主动开了口。
桑晚抿唇,眼神落在他脸上,随后露出个笑,伸手摸摸他还没干的头发:加油。
闻野发着怔。
他没从桑晚眼里看出同情、可怜,可她的鼓励,竟让他产生一丝自卑。
他现在,是一无所有的年纪。
他好像,什么都给不了她。
没想到有一天,他也会觉得自卑。
这几天我都在医院,别的事情都顾不上。桑晚主动说,算是在解释这几天为什么没有联系闻野。
闻野不敢坦白,这几天他都在等桑晚的电话。连睡觉都不敢开静音,生怕错过。
如果当时没有把桑晚留了电话的纸巾弄湿就好了。
截至昨晚为止,他对后面三位数的排列组合还没试完,对不知道多少个陌生人说了抱歉打错了。
你外婆好多了吗?
没有。插上了呼吸机,没多少时间了。
桑晚已经接受了外婆很快就会离世的事实,显得有些平静,她说:被病痛折磨这么久,早一点结束,也是一件好事。
闻野没有出声,生离死别这样沉重的事,却被桑晚这么轻易地一笔带过,他觉得她好像过于冷静。
你爸去世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桑晚忽然问。
闻野就坐在桑晚对面,他隔着不近不远的距离看了一会她,才压着嗓音说:没来得及有感觉。
我刚知道消息的时候,我妈就因为刺激过度送去了医院,后面的事情一件接着一件等全部处理完,回头看,我才发现,原来我爸已经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