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也说不清这奇妙的妖精从何处而来,它古怪,灵活,来的莫名其妙,好像是山间的树木结成的果实,又好像是集市灶台跳出来的小点心,不知什么时候,遭了什么吸引似的,忽然来到了辛家。
它在辛氏的屋檐下长大,在家神的臂膀里酣眠,在一个两个辛氏族人身边分享食物,灰黄色的杂乱脊背在屋宅各处隐隐现现,蓬松大尾在花坛里出现消失,它仰着头在小孩子的伞下躲雨,狡猾地偷走老人的烟叶。
它是辛氏的家人——它喜欢自己的家人。
小小的狐狸蜷缩干瘪,灰黄色的绒毛失去光泽。它的肉体死去了。
然而净堂里刮起了风。
在它消失之处,一个突如其来的气旋出现,霸道又锋利地撕破带着血腥味的空气,凝成不容忽视的高压,呼啸着旋转着,这股带着仇恨的野蛮的旋风在室内逐渐成型。
来自自然的精怪回归了自然,裹挟着复仇的怒火,这团风撕裂了黑衣人手中的漆黑短刀,当啷落地的狼狈响声里他们被风力推动掀翻,身经百战的刺客们身下用力,竭力想与这未曾见过的对手抗争,然而哪里有凡人抵抗得了自然的风?还是心怀仇恨的、生长于这片土地的风?
一切都发生得那样迅速,茫然的护卫们并不明白场上发生的一切,但他们下意识地欺身而起,压制呈了下风的入侵者。
混杂着鲜血与眼泪,失去与死亡,这间小小院落里的危险逐渐平息。
弱小的妖精保护了自己的家人。
最后一个刺客也被压倒在地时,那团猛烈呼啸的风有些茫然似的停下了动作,它好像忘记了自己要做什么,像个跌跌撞撞的孩子一般在场上拂过,它的身躯已经死去,此刻留在这里的,也不过是精怪痛极的执念罢了。
它吹动了凡人的裙衫,嗅着他们的味道,神志朦胧而困惑。
忽而,有一双手捉住了它。
它没有身躯没有影子,但那只手缓慢地伸入气流,感受着风的纹路,一根一根地握紧手指,让风感受到她的气息。
是青草与篝火,是香料与云雾,是它不喜欢的深宫沉朽,偏偏又带着烈焰燃尽一切的决绝……是它熟悉的气味。
它喜欢,又不喜欢。
风团围绕着她的手掌,有些气恼地吹皱她的衣袖,吹凉她的指尖,又眷恋着不舍离去,在她腕间指腹萦萦绕绕,深深嗅闻着她的气息。
“……”女人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风儿好奇地捕捉着空气中的振动,细细分辨她的心跳和喉咙里挤出的声音。
说呀,说呀。
你要告诉我什么呢?
可最终,女人也只是抚摸一个毛团一样,轻柔地揉了揉它虚无一片的身躯,“走吧,”她说,眼里有明明灭灭的灯火,转啊转,快要碎裂,“你自由了,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风团困惑地接住了她面上滚落的星点,那是苦涩的水液,融化在它的气流里,让它也感到同样的悲伤。
它绕着她,不愿意离开。
你身上,还有血——你不健康。
温和的风掀起她的外衫,露出其下几乎被各种液体濡湿的裙角,黑的红的……那血来自于她的身体,来自于她波动不休的小腹。
“没有事的,你已经很辛苦了。”女人眉眼温软,托举着它,向高处伸去。
“你去玩吧,接下来是我自己的战斗了。”
“勿将此消息告知贵妃。”皇帝皱着眉,大步流星地赶向关押着辛梓的庭院。
这位年轻病弱的族长在牢狱中苦苦熬了几个月,但今天他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好像忽然放松了似的,在这个一切如常的夜晚里停止了心跳。
这对他们周氏来说是麻烦事,然而对与他同胞而生的辛枝来说不止这么简单,她还怀有身孕,极度悲怆下恐怕会对身体不好。
皇帝不在意孩子,但他多少在意辛枝的性命。
落后他一步的玄君却眉眼复杂。
辛枝一定知道了的,白天下午,他特意默许了辛枝的心愿,让她去看望了自己垂死的胞弟。
彼此的身体状况和心绪,他们一定都了解。
所以辛梓才会在这一刻放松了坚持。辛枝一定也猜到了自己弟弟的离去。
他纷乱的思绪忍不住分出一缕,去关注她的小院子。
然而外来的神明没有那样多的“眼”,在万籁俱寂的深夜鸟雀大多安睡,直到他特意去查探情况,这才发觉那院落中的血腥。
“贵妃遇袭!”他目眦欲裂,只丢下一句话,便身形消失,赶向她所在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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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真的真的要到结尾了,后面都是大剧情,已经预感到很难写抓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