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瞪了他一眼:“没规矩。”
“摆这副臭架子,昨天来我门口淋雨,也没瞧见你讲什么规矩。”莫青荷撇了撇嘴,突然又笑了,“你这个人,肯定是不讲卫生。”
沈培楠抬手就要拍他的脑袋,莫青荷嘻嘻哈哈的笑着,一个猛子扎了下去,立刻没了影子,只剩一圈圈涟漪把柳枝拨弄的轻轻摇晃。正当沈培楠放松了警惕,左边水花一闪,莫青荷又从近处冒了出来,使劲甩了甩脑袋,抹了一把脸上的水,仰脸望着沈培楠:“军座,晚上来吃晚饭吧,有鱼,还有偷来的羊,我们正式邀请你。”
他的脸颊沐浴着傍晚的阳光,一颗颗水珠子被映的晶莹剔透,两片沉重的睫毛沾了水,微微往下扫着,那黑眼珠子里好似也揉碎了阳光的影子,一张脸红是红黄是黄,俊美而富有生命力。沈培楠盯着他看,视线从眼睛一直下移到胸口,很遗憾湖水遮挡了下面的景色,出神的想了一会儿,莫青荷没有注意,水淋淋的手扒着山石:“喂,我们这边已经做出友好的姿态了,军座不会不赏脸吧?”
沈培楠瞧周围没人,弯腰凑近他:“把你的小屁股洗洗干净,今天晚上……”
莫青荷伸出一根手指点着他的鼻尖:“来还是不来?”
沈培楠只好先点头:“来。”
“说定了。”莫青荷笑嘻嘻的指着沈培楠右手的香烟,“给一口。”
沈培楠觉得自己是越来越降服不了这小东西了,这副老奸巨猾的兵痞样,哪里还是当初的每天在镜子前描眉画眼的小雀儿,他觉得莫青荷有意思,越看越觉得可爱,简直要移不开眼睛,伸手把香烟递到他嘴边,那烟镶了一支老象牙烟嘴,莫青荷用嘴唇含着,沈培楠心里一颤,好像当众吻到了他,连小腹都不由一沉。
莫青荷满意的点点头,喷出一股淡蓝的烟:“国军的配给就是好,这烟比我们的联合牌强多啦。”
说着用湿手抓着沈培楠的手腕,抬眼望着他:“山羊的钱请你们先赔给老乡,我最近穷的很,劳烦军座。”
沈培楠想捞他的臂膀,把这馋人的小东西从水里拎出来好好摸一摸,莫青荷反应比谁都快,全身又滑得像泥鳅,只听扑通一声水花四溅的响声,他往后一仰,仰面躺进了水里,翻身摇头摆尾的游走了。
沈培楠看着一路扩散的涟漪,感觉手腕刚被他抓过的地方冰冰凉凉,心里又气又爱,默默叹道:“尤物。”
这一群人最近每日严阵以待,难得有片刻放松的时候,一玩就到了太阳落山。大家洗澡洗得全身舒畅,一个个光着膀子,边走边把衣裳拎在手里甩圈子,队伍越拉越长,莫青荷亲手用麻绳串着一条肥美的大鲤鱼,踢着碎石块儿哼小曲儿。
沈培楠与他隔得不远,眼看着大家都走到前面去了,越走步子越慢,踱到莫青荷跟前,突然攥住他的手,拉起来作势要亲,莫青荷怕被同志们看见,急得急忙往回抽,险些把尺来长的一条大鱼甩飞出去,他的手刚浸了冷水,骨节被泡的发白,沈培楠却只把他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一口,故作姿态的清了清嗓子,大步往前走了。
夕阳把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暖融融的橙光投射在杂乱的草丛里,石头缝中开放的小白花都镀上了一层落日的金,莫青荷看着沈培楠的背影,越看越觉得想笑,他自己也很奇怪,从前日子奢华,每日都生活在洋酒,音乐,留声机和交际场的衣香鬓影里,在外有人恭维巴结,在家佣人轮流伺候,但他们从未真正轻松过,现在事事艰辛,可一片意外发现的湖泊就能让他们快乐。
晚饭时炊事班熬了一大锅鲜浓的鱼汤,真的炖了半根羊腿和从日军手里缴获的几只罐头,锅里翻腾着各式各样的野菜,八路军营地照例欢声笑语,篝火的火星子四处飞溅,吃到一半,只听远处传来几声马嘶,乱哄哄的马蹄飞踏过草地,沈培楠还真的带人赶到了。
有了上一次被袭的经验,这帮人都提高了警惕心,一个个戴着白手套,握着马鞭子,钢盔遮住了半张脸孔,背着大枪,莫青荷坐在地上吃羊肉,看见他们到来,急忙把搪瓷缸放在地上,往裤子擦了擦手就赶上前迎接。
孙继成率先翻身下了马,对莫青荷笑道:“荷叶儿,听说今晚这里请客,我们老远闻着肉香,跟着军座来吃大户了,看看还都认识么?”
莫青荷往后一看,不由惊喜交加,原来沈培楠带来的全是当初在北平的那支骑兵队里的熟人,一起练过枪骑过马,在天津打过仗,那时这些人还都是些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后来在一场场战役里死的死伤的伤,骑兵队不断补充新人,剩下的老人都下放部队升了军官,衣领挂着红领章,一身戎装,个个身躯挺拔,一眼看过去气派极了。
莫青荷发出嚯嚯的赞叹,心里有点愧疚,那时他是地下党,在一场乱战中放走了叛徒江山,还打伤了好几名弟兄,孙继成走上前,跟他肩膀对肩膀撞了一下,挤了挤眼睛:“部队人太多,我们年年跟各自队伍里的新兵蛋子较劲,能凑到一起也不容易,今天这么多老相识,小荷叶儿,吃完饭给大家唱一段?”
沈培楠一把把他拨到一边:“我他妈还没点,你积极个什么劲。”
莫青荷笑着拽过孙继成的马缰绳:“戏好些年没练了,拿不出手,我给你牵马赔罪吧,当年的事,很对不住大家……”
他还没说完,孙继成突然转过脸,一脸凶相的指着他的鼻子:“不提了啊,谁再提就是破坏国共关系,扒了裤子打他屁股。”
沈培楠啧了一声,瞪了他一眼,孙继成立马怂了,解开钢盔的系带,把头盔抱在手里,嗨嗨嗨嗨的直笑。
这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其乐融融,国民党那边派了一位中将将军来表示友善,言谈也没有以权压人的意思,八路军方面就不得不买这个面子,几名老红军闷头吃饭,年轻的战士受到气氛感染,慢慢也加入了谈话。
莫青荷大口喝羊肉汤,他和沈培楠离得挺远,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方,为了避嫌,统共没说几句话,但心里觉得很暖和。
小栓子靠着莫青荷坐着,对这群国民党军官感到好奇极了,抱着饭碗,从碗上方射出两道视线,贼溜溜的从左看到右,又从右看到左,莫青荷用肩膀拱了拱他:“吃饭,看什么看!”
小栓子凑到他耳边,偷偷说话:“俺娘说国民党都是坏蛋,吃人不吐骨头,我瞧着他们也跟咱们差不多,怎么就放着粮食不吃,专爱吃人呢?”
说完还百思不得其解的望着莫青荷:“团长,你有学问,你说说,‘剥削’到底是怎么个意思?”
他这句话说得挺大声,莫青荷还没答话,那边孙继成先听见了,咽下一块羊肉,慢条斯理的说:“剥削,剥就扒人衣服……”
沈培楠噗嗤一声,差点把嘴里的羊肉汤全喷出来,往他脑门推了一把:“我是真该给你小子讨个媳妇了,满口卵蛋屁股扒衣服……”
孙继成眼睛一下子亮了,啪的拍了一下大腿,干脆利落的回答:“谢军座抬举,我等您这句话等多少年了,我就喜欢漂亮娘们,个儿高水灵大眼睛,最好认识字儿,哎,反正不漂亮的可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