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培楠搂着他,嘴唇碰着他的脸:“宝贝儿,我看好了一栋房子,过两天咱们搬出去单住。”
莫青荷皱起眉头:“为什么?”
“你总惦记家里有人,叫得跟蚊子哼哼似的,我干的不痛快。”
莫青荷刷的红了脸,沈培楠的手指虫儿似的在他手背摸弄,不知不觉想出去老远,昨夜在床上,沈培楠不知从哪儿买回一只绣鸳鸯戏水的大红肚兜儿,非要他戴上,抱着两条光而笔直的腿反复的摸,一下下嘬他的腿根,又揉面团似的搓揉臀瓣,一边亲他,一边用手指插他的小穴儿……莫青荷被古老的中国式情趣臊的恨不得死过去,偏又喜欢,塌着腰让他狠狠的干。
他心里一阵发紧,想斥责沈培楠没点正形,却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过几个月,让阿忆跟家人多接触一段时间,我怕他孤单。”
莫青荷也想家,他是最热闹的行当走出来的人,陡然离了中国,乘汽车出门转一圈儿,满眼都是洋人,他忽然就失落起来,想家,想北平,想小时候的大戏班子,想故乡开满梨花的春天和天高云淡的秋,前门大街热热闹闹的茶馆,隆冬腊月买一串冰糖葫芦,咬着鲜红的山楂,崩裂了糖壳儿,满嘴酸甜。
他羞于承认,更不愿让沈培楠知道,他在硝烟战火里打了七八年的滚才终于洗去一身风尘气,如今竟倒退回去,他那双刚刚显出男人稳重的眼睛和五岁时的少轩重叠,湿润润的,透过玻璃窗,望着高远的天。
沈培楠从华侨商人手里收来一台清末的花梨木妆镜,堂而皇之的摆在卧房里,他白天出门,莫青荷坐在妆镜前,心底忽然柔软,想他回来,想的一刻都熬不住。
沈培楠看出了他这点儿心思,要是十年前,他大约要出言讥讽莫青荷几句,男人二十多岁时最惹人厌,满身刺芒,踩着爱人的心彰显权威,转过三十岁,心境渐渐平和,接近四十,是一位藏得住心事担得起责任的好丈夫。
他总爱带回些稀罕的小物件,有时是两根花翎,有时是一套泥塑的戏剧人偶、北平来的紫砂大茶壶,有时是一把好枪。有一回他人还没回来,古董拍卖行的四个黑人小伙扛回一只四方樟木箱,打开一看,眼睛都耀花了,光灿灿的戏衣头脸,贵妃,莺莺,杜丽娘,柳迎春,林黛玉,粉的红的黄的紫的灿若云霓,轻白的水衣迎着风,还有光绪年间从皇宫流落海外的发簪,鸾鸟的眼睛是红宝石,口里衔着南洋的金珠。
莫青荷惊得险些咬掉了舌头,沈培楠额外带回一只景泰蓝胭脂盒,打开扑鼻的香。
他腻在沈培楠身上,声音清清泠泠:“三爷这是要捧角儿?”
沈培楠跟着他入戏:“千金散尽,愿买美人一笑。”
莫青荷坐在妆镜前梳妆,许久不唱,快要忘了步骤,贴片子,勾脸,画眉,两片红霞从琼鼻飞入鬓中,黑瀑似的长发散在后腰,一身素白水衣,眼睛里有男女莫辨的神秘之美。妆镜被风吹着,镜面起了水波,恍恍惚惚,倒映出一场泛黄的旧日旖梦。
沈培楠站在他身后,轻轻解了他腰间的系带,水似的白绸无声落地,露出男子的肩膀,肌肉匀称的贴附,中间一条微微凹陷,沈培楠倒拿着一只竹笔,冰凉的笔端沿着脊柱的轮廓划到臀缝,莫青荷的后背猛然收紧,声音颤了一颤:“别玩。”
笔尖饱蘸胭脂,一笔两笔,在他光裸的后背描画,莫青荷痒的要笑:“你写什么?精忠报国?”
沈培楠啧了一声,笔尖不停,游丝一线从肩胛延伸至侧腰,夕阳将房间的一切镀上一层油润的金,海水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呼,哗。
卧房的门打开一条细细的缝,阿忆探出头,孩子的眼睛注视着屋里的一对眷侣,他惊讶的张大了嘴,看见那蒲扇似的后背开出一树春桃。
风像小针从门缝往里钻,保姆在走廊上扯着嗓子叫:“阿忆,阿忆。”
莫青荷惊讶的回头,跟阿忆目光相撞,他霎时红了脸,一把捞起地上的水衣,匆匆忙忙系紧腰间的带子,想说些什么缓解尴尬,阿忆的脸色却变了,小小的人儿,好像一脚跌进了爱丽丝的迷梦,手指划过戏衣层层叠叠的刺绣,拾起一支凤钗,沾着一点儿胭脂,在手背点了个红红的小点儿。
妆台上的景泰蓝胭脂盒被风一吹,咔得合拢了。
他抬起头,白皙的小脸儿漾开笑容:“少轩叔叔,你真好看。”
莫青荷的妆还没卸,半跪在他跟前:“阿忆喜欢这些?”
阿忆点点头,紧紧攥着金钗,好像终于找到了心仪的玩具,舍不得放开。
保姆领走了阿忆,莫青荷呆呆的看着房门,两条素白水袖飘飘摆摆,他整个人好像一截洒着露水的茭白,鬓边的红越发娇艳,他忧心忡忡地望着沈培楠:“沈哥,我怎么瞧着,阿忆跟我是一样的人?”
沈培楠不说话,莫青荷从后面抱住他,低声道:“是不是我们带坏了他?我怎么跟飘萍姐交代?”
“他还小,哪里看得出来。”沈培楠握住他的手,回头看了看床头落了灰的飞机和坦克玩具,觉得话说得没有分量。
他转了话头:“就算是,也是他的命。”
莫青荷想,沈飘萍把阿忆托付给他们,是希望他平安长大,娶妻生子,开枝散叶。很多年之后,他才知道后一个梦想没能实现,当阿忆握着一支凤钗,倾慕于名伶的美艳时,事情已经如夏荷出水,微露端倪。
阿忆以拒绝读书为要挟,每天嚷着要学戏,莫青荷断然拒绝,不仅不让他学,戏衣头脸胭脂油彩等等东西一并收进柜子里,阿忆一向乖巧,在这一场较量中却爆发了十足的反叛,他哭闹,绝食,莫青荷变着法子哄他,有一回终于憋不住说了两句重话,阿忆脖子一梗:“你把妈妈还给我,我就听话。”
莫青荷愣住了,他被阿娘遗弃过,知道是什么滋味,心里一疼,没了词。
他在沈培楠面前急得转圈子:“怎么办?让他学了这东西,四姐知道了怎么看我?好好的男孩子,大好的前程,学这个像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