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青荷捞起枕头,对着他的脑袋砸过去:“滚!”
“哪那么多毛病,老子是干老婆,不是伺候爹!”沈培楠低声骂了句王八蛋,抱起落在地上的大氅,趿拉着皮鞋,一拐一拐的出了门,刚走出去没几步,看见马还拴在外面,只好回来拿遗落的马鞭子。
莫青荷蜷缩床角,抱着膝盖,头也不抬,从头到脚簌簌的抖,沈培楠看见他那副样子,心疼的直吸凉气,但他又不大敢上前安抚,莫青荷犟起来谁都制不住,他刚挨了一顿枕头的打,过去了保不准要挨巴掌,挨巴掌倒也是其次,他害怕莫青荷再说出点什么来。
沈培楠站在煤气灯的光晕下,捡起地上的两只袜子,暂时先掖进口袋里,他朝莫青荷挪了两步,试探着说话:“宝贝儿,我出去走一走,你要是累了就盖好被子睡一会,盖严实了,别凉着肚子。”
莫青荷依旧不动弹,沈培楠咽了口口水,听见喉咙里咕咚一声响,摇了摇头,走了出去。
莫青荷听见外面的马蹄声杳然而去,等了好一会儿,确认再无声响,这才微微抬起了头,小屋的光线很暗,他望着扔了满地的衣服鞋袜,感觉心里空空荡荡,无所依傍。
沈培楠一路策马回了国军指挥处。
平平整整的大瓦房灯火通明,院内青砖漫地,一队队跑得全是兵,军官走马灯似的来了又走,见沈培楠到来,集体定住不动,在中间腾出了一条小路,沈培楠翻身下马,把缰绳扔给门口的哨兵,大步流星的往里走。
孙继成军装笔挺的迎出来,脸上没有笑容,格外严肃冷峻,他从沈培楠手里接过大氅,诧异道:“这么快?”
沈培楠板着脸,竭力不露破绽,但孙继成往他的领口袖口一打量,嘴角就要往上翘,沈培楠朝他一扬马鞭子,搡着他走上楼梯:“看个屁,时间急迫,有事说事!”
他的身影一出现,满屋子军官登时起立,沈培楠的两手往下一压,大家整齐划一的围着长桌落座,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响动,沈培楠绕到长桌前,两手撑着桌面,冷冽的眼神朝大家逐一扫过去,从离得最远的总军需处到他身边的参谋长和三位师长,依次起立,直着脖子开始报备。
一路干脆利落的准备就绪,沈培楠拍了两下手掌,点点头:“好,输人不输阵,像我带出来的兵!”
“明天凌晨四点一刻,准时动手!”他目光灼灼,“我等着听你们突围的炮声,给我记住了,你们开的每一枪、每一炮,都要对得起党国,对得起战死的兄弟!”
低沉而短促的回应声将房顶震得发颤,沈培楠摆手解散了队伍,把孙继成叫到身边:“共军那里怎么样?”
孙继成挑着嘴角一笑:“放心,他们派到咱们这边的侦察兵都被捆严实扔后院了,瞒得跟铁桶一样,大伙儿在东边设了埋伏,半夜把他们一锅端了,保管明天您一个八路都看不着。”
沈培楠站起来,边走边低头系袖口的一枚纽扣,淡淡道:“这话我只跟你一个人讲,明天一战凶多吉少,如果有任何不测,兄弟在这先谢谢你。”
孙继成跟在他身后,一路进了院子,士兵正列队被自己的长官分别带回,到处回响着整齐的哒哒脚步声,他突然把沈培楠往后一拽,指了指他领口翻出的一截衬衫领子,笑嘻嘻道:“军座,那事……不大顺利啊?又被荷叶儿揍了?”
沈培楠觉得他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啧了一声,很生硬的回答:“没有,好得很。”
“不对不对,有问题,时间太短。”孙继成狐疑的打量着他,煞有介事的压低了声音,“要不我去军医处那找根鹿鞭给您炖汤补补?没事,他们问起来我全自己担着,猜不着您!”
沈培楠快被他气死了,承认也不是不承认更不是,板着脸摆了摆手就要走,孙继成嬉皮笑脸的贴上来,贼溜溜的朝周围扫了一圈,见没人注意这边,乐道:“嗨,您这生离死别的话都说了,还有什么开不了口的,小荷叶没让您碰吧,把您撵出来了吧?”
沈培楠攥着拳头,用手背掩着嘴,使劲清了清嗓子,孙继成笑得眼睛眯成了缝,他是个容长脸窄鼻梁的英俊相貌,笑的太邪乎,成了只暖绒绒的大狐狸。沈培楠瞪他一眼,闷声道:“你嫂子没出息,细皮嫩肉的,怕疼。”
孙继成溜须拍马的功夫堪称一绝,想了想,说了句等着,飞身上马奔了出去,不多时又回来了,抹了把额头的汗,拿出一只光溜溜的小铁盒,沈培楠打开一瞧,竟然是一盒进口凡士林,若无其事的往旁边看了看,又用一声咳嗽做掩护,飞快的把盒子塞进了口袋里。
孙继成嘿嘿乐道:“从军医处长那拿的,紧俏货!放心,我跟他们说您把手割了,止血。”
沈培楠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立刻又绷住了,把孙继成往角落里拽,院子里出来进去的全是兵,他俩鬼鬼祟祟躲在屋檐底下,沈培楠一手撑着青砖墙:“你嫂子嫌疼,又被我惹急了,你这个臭小子玩的花哨,有没有……”
孙继成吓得往后缩:“当家的,我的漂亮女演员老婆八字还没一撇呢,你可不能败坏我的声誉,往常推牌九逛窑子咱们都结伴,谁也别说谁花哨!”
沈培楠咬牙切齿:“行,行!等弄死外面那帮小鬼子,我介绍上海的女演员给你认识!”
孙继成满意了,抱着手臂,屈着一条腿,马靴的鞋底轻轻磕着墙壁,想了想道:“也没什么办法,每人吃的套路不一样,摸不准就问,人家怎么说咱怎么干呗,谁让咱们是当爷们的,那就是吃苦受累的命!”
沈培楠觉得这想法挺奇怪,心说当爷们的养家糊口,不仅得吭哧吭哧的使力气,还得跟杆枪似的指哪打哪,那不是一点脸都不要了?还不如捧着莫青荷唱戏那会儿,莫青荷再大的名气,再多人垂涎,吃沈家的喝沈家的,靠着他的庇护在北平城风光体面,那在外面就得尊着他,在家就得伺候他,在床上也得由着他,这才叫当爷们!
孙继成见他脸色不对,苦着脸道:“您这个地位暂时是有点不保,但您想啊,你不顺着他,他能让你上床吗?不能,他不仅把您踹下去,还得牟足了劲揍您!不仅揍,他一扭头跑回西北土匪窝,您想再逮就难了!”
他说的唾沫星子横飞,啪的一拍手:“我是没碰过兔子,但我觉得吧,这小兔子跟小娘们一个样,把他干舒服了,他还不一天到晚的围着您转?”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