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顿了顿,再次谢过来公公,便询问起陛下的龙体。
“陛下已经醒转,太医号过了脉,幸而未伤根基,只需多加调养便可无碍。”他看似不经意地看了一眼我的脸色,又道,“另外,陛下让公子从明日起至宫内书阁整理冯宰执的手稿。老奴明日起卯时在前庆门候着公子,申时再送公子回府。”
“等等……这……”这差事来的太突然,连半点徵兆都没有,怎么好端端的突然要我去整理冯幻的手稿。太学院里那么多学富五车的大学士,哪里轮得到我这个还没考取功名的学生?我有些难以置信,反復向来公公确认,“真是陛下的意思?”
来公公含笑道,“自然是陛下的口諭,公子自当遵从便是了。”
我几欲提起夷嵐珣,可看着来公公的背影又将话全都咽了回去。
我跟在他的身后出了天牢,这段不长的路却令我回想起了那天他带着我从小楼走到宫门,穿过回廊路过宫闕,从惊魂未定走到平静无澜,直至在那扇门开啟后看见等候良久的阿縝。他仿佛才是一个真正的旁观者,朝代更迭、日新月异一切尽在眼中,悲喜哀乐、恩怨情仇却都短暂如逝水,“鶯归燕去长悄然,春往秋来不记年”。唯有寂寞深宫、白头宫人才是禁城中永恆不变的景。
来公公将我们带出了天牢便立即同我们话别。我看见薑慈果真就站在不远处的一棵老槐树下,可看他的样子并没有想要过来的打算,见到我们出来便准备转身离去。
“薑慈!”我叫住了他,他停下了脚步慢慢地转过身来,我们之间也不过就是几十步的距离,却不知谁该向对方迈出第一步。
“我是来谢谢霍校尉的。”
“言重了。”阿縝朝他抱了抱拳。
接着又是一阵尷尬的沉默。他摸了摸耳朵,有些不自在。
“我……”
“你……”
我们两个人同时开口,又立刻都截住了话头。
薑慈笑了一下,他的脸上已经看不出一点青涩的痕跡了,分明的棱角和消瘦的脸庞令我无从回想起过去我们三人的时光,他突然有点不好意思,脸红了红,道,“我要当爹了。”
我一愣,这才想起他曾同我说过他去年年初成亲的事情。
“恭喜。”我笑着点了点头。他脸上是初为人父的兴奋与喜悦,或许他只是迫切地想要找一个人分享他的喜悦,但这确实同样也感染到了我。
他望着我,头顶的白槐花颯颯而下,终于在苦夏来临之前彻底落尽了。
而我的话却还是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