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杨牧晨是如何发现我的。当时他正坐在高高的龙椅上,大殿前挤满了他的子臣,他们在高声议论着他的终身大事——同时那也是大爃王朝的国事。或许是不在意才心不在焉,或许是早已看破毫不在乎,又或许是已有打算胸有成竹,这个原本是当事人的男人却和我成了这大殿内外唯二对此没什么兴趣的人。
“孤在问你话。”他将双手交叠插在衣袖里,微微弯下腰,脸上看不出喜怒。
大殿上寂寂无声,我能感觉到所有人紧张的目光都落在了我的身上,我迎着他的目光抬起头,张了张嘴,可喉咙里还是发不出一点声音。他顺势盯着我的脸端详了一会儿,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十分轻松,仿佛刚才那剑拔弩张的压迫气氛并不是他营造出来的。儘管他的脸堪称俊朗,笑起来更是丰神俊秀,可阴晴不定的性子却令我从心底產生了一股惧意,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孤早忘了冯幻长什么模样了,”他顺势捏住了我的下巴,扳正了我的脸,“今日瞧见你,倒觉得有点儿印象了。禄察,你为他守孝了三年,想来是与他十分亲厚的,来瞧瞧他们两个像不像?”
我一怔,想起了孙行秋曾无意识对我透露过的那点秘辛,眼下对比竟觉得十分荒谬。禄察乙越脸色苍白,眼中似有喷薄的怒火,刚要开口却被身边的人扯了一下衣摆,眼神交匯中似有千言万语,迫得他长叹一声,生硬地答道,“微臣觉得不像。”
贵为九五之尊的男人闻言轻笑了一声,既没有认同,也没有反驳。他揣着手在眾人之间缓缓踱步,他未发一言,却能明显地感受到那种与生俱来的强势与压迫感。殿内安静得就连那袭黑底绣金龙的龙袍曳在地上发出轻微的摩擦声都能分辨而出,皇帝没有坐回那属于他的王座,他站在正中,扬了扬手。
“宣霍縝覲见——”
我腹诽这太监真是帝王肚子里的蛔虫,单凭一个动作就能明白意思。但听到那太监唤来了阿縝,便有些管不住眼睛了,偷偷四处寻找他的身影。我与他在宫门外就分别了,刚才一路进来我也留意着遇到的每一位禁军士官,却一直都没看到他。
老太监的声音还在大殿里回响,我就看见着银色软甲的霍縝匆匆从东面而来,在家里瞧他穿这一身我还不觉得什么,这会儿看却觉得我的阿縝真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横竖都英俊不凡。他同样远远就看见了我,然后目光便与我胶着着再没我身上移开过,走到我身旁时竟还停了下来微微一笑,那笑容像是五、六月里的太阳,温柔又炙热,令我心头发热。
阿縝下跪行礼,我难得见他如此循礼的模样,心里发笑,却不小心发现陛下正饶有兴趣的观察着我。这令我一下子打了个寒战,不敢再有多馀的举动,老实地把头埋了下去。我第一次面君就如此不知礼数,这会儿才后怕起来,又想到杨牧晨那喜怒无常的性格不由心有戚戚。
“当日陛下曾许臣一诺赦免鹿鸣流放之罪,今日臣带他进宫谢陛下隆恩。”阿縝磕了个头,杨牧晨没有什么反应,倒是那太监高声将我唤进殿来。
我躬身走进大殿,迅速地扫了一眼,发现那些大臣们看看我的脸又瞅瞅我的双腿,脸上尽是不可思议的表情。我不敢多想,跪在阿縝身旁,磕头行礼。
“鹿鸣失声,口不能言,还请陛下恕罪。”阿縝为我解释了一句。
“可有请大夫医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