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怔怔地看着阿縝的背影,千算万算都没有算到他竟然会在这种场合毫不犹豫地说出这样的请求。我的手剧烈地颤抖了起来,几乎无法控制,他面对杨牧晨毫无惧色,可我却不行,我知道那个像冰山一样冷漠的男人象徵着什么。我想要衝上前将我的阿縝带离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挡在前面的人犹如一座座僵硬冰冷的墓碑。
杨牧晨的脸上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他甚至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在眾人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中不动如山。
他牵了牵嘴角,却没有半点笑意,“你和鹿鸣是什么关係?”
阿縝抬着头,毫无半点犹疑地答道,“愿为他不计生死。”
他的声音并不响亮,可我却听得真真切切,只觉得自己一腔热血涌上了喉头,也想要尽数交付于他。我拼命地拨开人群想要衝上去却突然被人从后面拉住胳膊制住,我刚病了一场挣扎了几下就几近脱力,一回头就连嘴都被捂得严严实实,想要大叫却只能发出呜咽的低鸣,狠狠地在那只手上咬了一口。
“嘶——你不要命了吗?!”我在极端激动的情绪下还激烈地反抗着,最后勉强镇定下来看清了来人,崇翘生起气来就像是只开了屏的孔雀,力气也极大,一点儿也不像红楼里那个柔柔弱弱任人揉搓的倌人。他的手往我嘴上又用力按了一把,“你别出声也别吵别闹我就松开,答应就点点头。”
我的脸被他掐得有点酸疼,只能顺从地点头,他松了手自己反而长舒了一口气,一边揉着被我咬出牙印的手,一边皱着眉对我道,“鹿公子在平反昭雪之前,仍是身负重罪之人!你这样跑出去,霍縝岂不是要在眾目睽睽之下落一个窝藏之罪?”他指着那个御史,“瞧见没?那个大名鼎鼎的禄察乙越也在,难不成要让他再告霍縝一状吗?我知道你是怕他有危险,可他愿意为你冒险,绝不是想要你和他一起陷于险境。”
我不知是因为听他说完这些话,还是刚才那场缠斗,我像是一下子被抽干了力气,站在那里垂下了头,脑子里乱成了一团,半天才道,“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我一介男儿身,纵使有泼天的血海深仇却也只能躲在人后,你们一个个都告诫我要忍耐、要等待良机,可我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我重要的人为我挡在身前……”
崇翘的脸色缓和了一些,松开了紧紧抓住我的手,“我又何尝不晓得……看着自己重要的人以身涉险,无论是不是为了我……”
我心乱如麻,回过头看向武试台上,阿縝已经起身,目光同我打了个对穿,极浅极淡地笑了一下,竟是在安抚我。陛下显然已经答应了他的请求,禄察乙越的脸色凝重,往那里一跪,言之凿凿,“陛下,武试是为国家选拔栋樑,岂可作赌儿戏?!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杨牧晨睨了他一眼,没有说话,却有有眼力劲的官员赶紧凑上前道,“禄察御史也知这是为国选拔栋樑。若要深究起来,霍縝已有校尉之职在身,更没参加过地方上的考试,本就不能参加武试。陛下念他救了翎珂郡主、应对东泠突袭有功格外恩典,正是因为现在乃非常时期,与东泠的战事一触即发。伽戎人生性豪放不拘小节,是东川上的狼,羊圈里那些成天读些《源律》这类迂腐死板之书的羊怎么能跟狼相比呢?”
禄察乙越闻言脸色愈发黑沉,“微臣虽非圣贤,就连《源律》也唯读到一知半解,可也知道这天地之间有其运转之轨跡,我等凡人亦有规则必须遵守。国有法可依,人有律可循,方才是长治久安之策,岂可任性而为?冯平章生前曾……”
“够了。”陛下突然开口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冰冷,像是完全不想听到别人提起冯幻这个名字。任谁都能看出龙顏不悦,就算禄察乙越敢于直言切諫,也不会在这种情况下衝撞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