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未免太官腔了,彦璋根本不信。可既然江月不提,那必然是她心底的小心思,他又怎好再多问?
于是,他埋头继续吃包子。
用过朝食,江月本以为纪大人会带她去寡妇李氏或者昭熙寺查探,熟料彦璋只是领她再去了一趟守备府,而贺远则被他派去摸清那几个和尚与李氏的底细。
二人走到驿馆门前,遇上正好也要出门的卫铭。卫铭看见他二人又在一起,心里不快,于是别有深意地盯了江月一眼。
其中深意,只有他二人明白。
想到卫铭先前的那些侮辱、威胁之言,江月心里怒不可遏,可她没别的法子,此时只能忍着。她低着头,不自然地往彦璋身后避了避,期望男人高大的身影能替自己遮挡一些不善的目光。
彦璋只道她不喜卫铭,于是随便寒暄两句就要走,熟料卫铭唤住他道:“少卿大人,下官今日再去总兵府一趟,可有什么要吩咐?”
彦璋抬头看看阴沉沉的天气,客套笑道:“早去早回。今日天气寒凉,怕是要下雪。”
卫铭拱了拱手,这才钻进一旁的软轿中。探身入轿的一瞬间,他又不着痕迹地打量了江月一眼。那人死死垂着脑袋,俊俏的半边侧脸惨白,想来被他吓得不轻。坐到轿中,他嘴角终于微微上翘……
武之想要送纪三大礼,可纪三这个不开窍的根本不解风情,倒不如他先来尝一尝……也不会坏事吧?反正纪三要倒霉了……
卫铭的轿子越走越远,彦璋领着江月坐上马车。一路无言。
守备府中,那书房还是老样子,空空荡荡,四面黑墙。江月又在底下转了一圈,摸摸这,摸摸那,比头一回更加仔细。等回过神的时候,她发现纪大人不知什么时候翻到房梁上去了。那人半蹲下来,满脸肃容,眸色专注又冷冽,像只蓄势待发的猛兽。
手搭了个凉棚,江月眯着眼打望:“大人,您在看什么?”
“自己上来!”彦璋头也不抬,只是如此吩咐了一句。
屋子里有一瞬间的安静,还有一丢丢的尴尬。
彦璋觉得有些不对劲,他连忙探身往底下看去。这一看,他就乐了——
底下那人正眼巴巴地望着自己。
衣摆微动,彦璋又悄无声息地落下来。他今日穿了件半旧的月白长袍,此时倒是多了分出尘的意境,像是落入凡尘的上仙。
彦璋揶揄道:“看来你以后随身得带个梯子!”他最近极难得这样尖酸刻薄,嘲讽她的拳脚。
可江月却不气。这段日子相处下来,她自诩摸透了一些彦璋的脾性,知道他现在并不是真的不高兴,于是大着胆子回道:“卑职跟着大人,就是跟着个梯子!”
“哦,你的意思是本官给你当梯子使?”彦璋挑眉,眉眼之间稍微露出点压人的气魄。
江月缩了缩脖子,赶紧溜须拍马:“大人比梯子好用!”
彦璋抿唇,微微一笑。这一笑,将他清冷的眉眼柔和许多,清隽明亮。
他将江月带到房梁上。这房间大梁没被烧毁,但是又圆又窄。江月起初也是蹲着的,可她实在站不稳,左摇右晃,于是索性直接跨坐着。彦璋半蹲在她身后,指着墙上一处地方,神色专注道:“你瞧,那是不是滴过桐油的痕迹?”
两人靠得有些近,男人周身的气势太强,江月觉得自己在他跟前,就像个鹌鹑。还有,他说话的热意,悉数落到脖子后面,痒痒的,像把小刷子,江月往旁边让了让,尴尬道:“卑职摸摸看。”那一处有些低,她够不着,此刻只能趴在梁上,一手努力往前抻……
彦璋起初不觉得有什么,只专注看江月,待垂眸看她整个人趴在自己跟前时,他便觉得这姿势似乎有些不妥,再见束了腰带的腰愈发纤细……彦璋连忙起身,默默移开视线。
那边厢江月摸了一手的黑灰,凑到鼻尖底下闻。“大人……”她欣喜回头,见彦璋背对着她不知在看什么,又道,“大人,这里确实有桐油的味道。”
彦璋这才缓缓回过身,一脸淡然地问:“是么?”
江月点头:“不会错的,桐油有一股特殊的气味,哎,谁会将桐油泼到这儿?”按理说要泼桐油,也只会泼在底下,怎么也在房顶上?江月不解,她望着底下,忽然指着底下,惊喜道:“大人,卑职刚才又摸过四壁,发现这四面墙只有这一侧烧得最黑,而且,只有这一路有桐油味!”
彦璋顺着她的手往下面看,正是这一路下去的地方!
他当下有了计较,又将江月提了下去,两人往外走。
江月在耳边叽叽喳喳:“大人,原来,不是人泼桐油,而是有人往下滴桐油,难怪没人发现!”彦璋默然不答,江月又缠着他问:“是不是啊,大人?”
来回好几次,彦璋被她说烦了,这才“嗯”了一声。
江月一愣,旋即问道:“大人,您是怎么瞧出来的?”
彦璋笑而不语。江月还问,彦璋望着她,难得温润地说道:“本官不是比梯子好用么?总该有些傍身的伎俩……”
听他这样说笑,江月亦扑哧笑了,因卫铭而憋闷一上午的郁卒心情,终于消散了些。
察觉到她微妙的变化,彦璋也随之轻快一点。这会儿天色已经很阴了,也到了午饭的时辰,他偏头问:“到了临安,可有什么想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