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大人这样冷淡,孙大义他们却不能失了礼数。四人齐齐上前,低头见礼。
“卑职参见纪大人!”
话音落,等了小半晌,对面那人没丁点动静,江月心里不免直嘀咕:“这人是故意给下马威,还是……耳背啊?”
她正疑惑着,眼前那位纪大人终于有了动静,而且,动静还挺大的!
“砰——”
江月唬了一跳,只见卫府一案的卷宗被直接掼到他们脚边,她一时滞住,又听对面那位纪大人冷冷问道:“那条火铳呢?你们四个想独吞?”
——这栽的罪名可就大了!
江月惊出一身冷汗,正欲出言辩解,可转念一想,不对啊,新上任的纪大人怎会知道火铳的事?
眨巴眨巴眼再仔细品品,她琢磨出一些味来。
这声音……有些耳熟!
想到这儿,江月大着胆子,微微抬眸快速扫了眼——
只一眼,她就心凉了!
只见浩然乌纱帽下,是张瘦削又棱角分明的脸,男人肤色微黑,一双剑眉斜飞入鬓,此刻微微蹙着,而眸中流光冷漠又凌厉,剜在人身上,像把刀子!
这副形容,不正是十里镇客栈那位面冷心更狠的“哥哥”吗?
江月迅速低垂下眸子,心中忍不住呜呼哀嚎:“这趟真是走背运!”
原来,这位新上任的纪大人,正是他们在客栈遇到的年轻公子纪彦璋,更是江月口口声声笃定的“好人”!
彦璋斜斜打量过去,只见手底下这四人,一个呆滞住,两个懵懵懂懂,而剩下那爱管闲事的,则是贼眉鼠眼偷偷打量过来……他的眉心不由蹙得更紧了。彦璋原本还在感慨这几个无用之人是哪个衙门的,熟料通通是自己手下,他怎能不呕?
孙大义一个怔愣,赶紧捡起卷宗,道:“纪大人,卑职正要禀报……”
“被本官揪到错处,才说要禀报——真是欲盖弥彰的好把戏!”彦璋冷哼。
孙大义急得团团转:“大人,卑职真的是想现在回禀此事的!”
“为何不直接禀报邱路升?”彦璋凌厉问道。
孙大义正欲说话,一旁的江月连忙踢了踢他,又抱拳唤了一声“纪大人”,开口解释道:“大人,这是我的主意,邱大人他……”
彦璋冷冷看着,突然嗤笑一声,很是不屑。
他缓缓道:“你们定然与邱路升有龌龊,所以想卖个人情给本官,顺便告他一状,要本官替你们出气?”
他这话不错,江月他们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可这样当众挑明……
江月正欲摇头否认,彦璋接着道:“你们身为官差,隐瞒不报就该重责,不管是谁的主意、什么原因,在本官看来都一样。”修长的手指在案上不轻不重敲着,他似乎在思忖该如何杀鸡儆猴……
新官上任三把火,恐怕这位纪大人的火就要从这儿烧起来了!
江月逮着机会,连忙道:“大人明鉴,卑职万万没有要大人替卑职出气的意思。卑职就是觉得火铳一事事关重大,而邱大人……”顿了顿,她咬咬牙,索性豁出去了,“邱大人他在衙门,是出了名的浑水摸鱼、欺软怕硬,所以,卑职才想等大人您上任查明此事……”这话不仅狠狠告了姓邱的一状,还表了她自己的忠心,顺便拐着弯拍眼前这位马屁,真是一箭三雕!
熟料,又是一声嗤笑!
江月硬着头皮,信誓旦旦继续道:“大人英明神武,卑职若有一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还说不是告状?”彦璋拧了拧眉,不耐烦地看着她,“本官只想听实话。”
“大人,卑职句句都是实话!”见那人横过来一眼,江月讪讪一笑,“不过,邱大人他昨日确实也克扣了卑职几个的差补……”
彦璋撇撇嘴,冷笑道:“依本官看,你们这趟差事办的确实糟糕。邱大人扣你们的差补,也算合情合理,没什么可说的……”他的手还在案上轻轻顿了顿,慢条斯理道:“不仅如此,本官还得接着罚你们的俸银!”
听了这话,江月从头到脚彻底凉透了。这次不仅没有讨回差补,还倒贴进去两个月的月俸……
真是雪上加霜,要她的命!
外面有人猫着腰静静听着,到这时,才无声无息退下。
他们四人将火铳的事完整交代了,由评事记录在案,确认无误,纪大人才放他们离开。
回到班房,江月掏出凉的饼就着热水吃了。每吃一口,她的眉头蹙得越深,脑子里想得全是银子的事。
得——看看最近有什么贼可抓的吧,再不行只能去账房里预支一个月的俸禄了。
想到这儿,江月终于振奋起一些精神。
可没想到,她下午接二连三的走背运,真是邪了门了!
吃完饼,江月去看看还有没有贼可以抓,熟料被告知登记在册的已经通通抓光。——这是非常罕见的事。看来为了过年,大家也都蛮拼的!
此路不通,她便想去账房预支一个月的俸银。可那管账的丁司务见她来,话里话外皆是阴阳怪气:“江差役,你今天刚被纪大人罚了两个月俸银,怎么还好意思来这儿预支月俸?”他轻蔑的眼神、冲天的鼻孔无不在叫嚣“你是在搞笑么”。如此一来,江月又碰了一鼻子灰。
那边厢孙大义知晓她缺银子,倒是说可以借她一些。可他自己也被纪大人罚了两个月的月俸,江月怎忍心要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