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手握着含光,视线从剑柄移到剑尖,再缓缓从剑尖移去剑尾。
秦铮整整待在原地看了一天。
月上中天。
整个人陷入魔障。
直到桑行之的脚步传来,衣袂飘飘的立在他面前。
“师父,我不明白我为何一定要悟出剑意,不明白我为何难受。”秦铮以剑支撑着身体,失魂落魄的半跪在地上。他仰头看着桑行之,眼圈微微泛红,哭腔浓厚,“师父,在修真界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我是不是已经变的庸俗了,心境也不纯粹了,再不是曾经一往无前的秦铮了,所以连慕歌都不喜欢我了?”
桑行之叹了口气,弯下腰,爱怜的揉了揉他的乌发:“孩子,首先你得明白,许多事情从未改变过,比如慕歌从来就没喜欢过你,从头到尾,不过你一厢情愿。”
终究是落下两行男儿热泪来,秦铮的脑袋越垂越低:“所以像浮风说的那样,其实我是陷入了我自己的执念?”
“求不得之苦,委实伤人呐。”桑行之盘膝坐在他对面,祭出诛魔断剑,“但比求不得更苦的,是怨憎求不得。为师便曾经陷入过这种执念,还为此熬白了头。”
秦铮举着泪目看他。
“为师曾经痛苦挣扎着的爱上过一名魔族女子。”星空之下,桑行之淡淡说道,“那年代人魔势不两立,不可共存,她变不成人,而金丹境大圆满的我,却因她动过堕魔的心思。”
秦铮讶然至极,一时将自己的痛苦抛去一边:“看不出啊师父。”
“那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同她瞒着人魔两道,在月下结了婚契盟誓,但因我修炼的功法,我们并未有过肌肤之亲。之后幽都王关闭了幽都大门,八十年才会开启一次。那些年,我一直挣扎在除魔卫道和堕魔之间,每隔八十年才能见一次的相思之苦,实在令我五内俱焚。但当时邪剑修横闯十洲三岛,我的师兄死了三个,蓬莱遭难,我岂能离开……”
顿了顿,桑行之才复道,“所以我希望她再给我八十年,接着以禁术强行炼出一个分|身来,那分|身是完全脱离我的,因为我本身修为不够,他并没有太多灵识,充其量只是个能走能跑的玩偶。我将他送去你师娘身边,陪伴你师娘,聊以安慰。”
“后来呢?”
“后来,后来就没我什么事儿了。”
秦铮没听明白:“什么叫没你什么事儿了?”
桑行之无奈一摊手:“意思就是,我妻子移情别恋爱上我的分|身,而我被自己的分|身抢走挚爱,两人还育有一子,便是相貌与我相似的七夜瑾,你说我该找谁哭去呢?”
等秦铮明白过来,几乎跳了起来,指着他道:“师父你怎么这么怂!”
“是挺怂。”桑行之严肃的点点头,“不过当年看不破,遭了不少的罪,比你如今的状态还要差上千百倍。”
“我只是求不得,至少慕歌从未喜欢过我。”秦铮开始义正词严的分辨他们的不同,“而你呢,是被抛弃的,怎么能一样?”
“是啊,但为师看透了,跳脱了,最终释然了。”桑行之扁了扁眼睛,睨他一眼,“你呢?困在这求不得之中,又准备折磨自己多久。”
话题又转到自己身上来,秦铮却已经清醒了不少。
他盘腿挨着桑行之坐下,含光剑随意扔去一边,一根根揪着地上的草:“老头子,其实我也不是看不开,就是心理不舒坦,难受。本来我近年来就有些嫌弃我自己了,慕歌又不喜欢我,我就更嫌弃我自己了。”
“你因何嫌弃自己?”
“我觉得我庸俗了,心境不纯粹了,”秦铮叼着草,嘟囔道,“先前不都说了么。”
“秦铮,你看这竹林美不美?”桑行之思量罢,捻了个决,灵气如碎星一般漫山遍野跳跃着,先前被剑气折断的翠竹渐渐恢复原状,一片狼藉尽数逝去,眨眼绿意盎然。
皓月当空,云雀自由穿梭其中,灵气星星点点,美不胜收。
“美。”
“你喜欢么?”
“恩。”
“但你想将它们全都私藏起来带走么?”
秦铮不由迷糊:“好端端的,为何要带走?”
“山河壮丽,美景迷人眼,但你不会生出垂涎之心,不会遭受求不得之苦,你可知为何?”不等秦铮作答,桑行之指着他的灵台,“皆因你尚未修出如此开阔的灵识天地,故而从来不会觊觎。世人对于自己无法企及之事,嫌少会生出执念与怨愤。”
“所以呢?”
“你幼时见识浅薄,眼界狭窄,希冀之物不多。但伴随年岁增长,大道之上耳濡目染,见识渊博,眼界自然开阔,*也跟着沟壑难平起来。攀天、长生、妄图如神一般掌控众生存亡……而这些,不是化为心魔,便是成为执念。故而修行这条路,越往高处走,进阶越是难。”
秦铮恍然片刻,随即又陷入痛苦之中:“所以我还是生了*,不纯粹了。”
“不。”桑行之摇头,“孩子,你有一颗赤子之心,从前是比一般人活的逍遥自在,但那终究只是小自在。”
“那何为大自在?”
“看遍繁华,尝尽辛酸,超脱于自我之后的通透无瑕,始为天地间真正的大自在。”
“那师父可得了大自在?”
“你萧师叔是个得了大自在之人,为师,也一直在为此而努力。待为师得到大自在的那一日,便是彻底成为过去的那一日。你也知道,你大师兄性子绵软,并不想担蓬莱重任,因此你才是蓬莱新的未来。切莫辜负为师这一番苦心。”
桑行之的话,秦铮听进去了。
虽然眼下还未能领悟,但他心中坚定,自己总有一天是会领悟的。
因为他秦铮要的是大自在!
他的剑意便是超然于物外的大自在!
不过,他眼下倒是有一个郁结不吐不快:“老头子,你今日同我说的道理,我觉着根本就是一个情场失意的光棍,在给自己找一大堆说辞。”
“说辞并非我找的,是我师父、你太师父当年劝诫我的。”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