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翊无奈望天。
年龄相差一两岁,思维却相差一千多岁,他还真没什么同他聊的。
在他看来,他们这些烦恼究竟算得了什么?
有他背负着血海深仇痛苦么?
有他家破人亡痛苦么?
有他从地狱爬回来满怀希望却又遭受迎头一棒痛苦么?
何况程灵璧被许配给羽非寒一事,裴翊只觉得淮离应当谢谢他,再像上一世娶了这只蝎子,这厮就不是喝闷酒这般轻巧了。
“裴师弟,我觉得你什么都好,就是太闷。”淮离一只手搭在他肩膀上,微醺一笑,“你年纪轻轻就这么闷,以后可怎么办?”
裴翊继续望天。
一对儿眸子深不见底,仿佛蒙了一层雾,别人瞧不清他,他自己也有一些瞧不清路了。
“淮师兄,你说的一点没错!”
秦峥自从离了俗世,这还是头一次饮酒。况且这酒下肚,丹田内烧的就像一团火,越发想要多喝一些浇熄这团火,喝着喝着便喝多了。双颊酡红一片,打了个酒嗝道,“我、我头一次在聚窟洲海船上见到他,就对我家慕歌说过,这小家伙就像一个糟老头子,和我家慕歌实在太、太像了……”
☆、第44章 道统传承(下)
“对对,”
淮离不断点头,捶着裴翊的胸口笑,“你是没怎么同苏师妹接触过,别看她三番两次的跑去北昆仑挑事儿,但鲁莽之下,心思极为缜密,手腕也强硬。现在估计同萧师叔待久了,愈发通透,有时我同她聊天,总觉得自己才是个晚辈。”
“何止是晚辈,简直、简直都把我当成孩子了好么?”
一葫芦千岁忧下肚,秦峥丹田内灵气激增,不断涤荡翻涌。
这是筑基的前奏,但他毫无察觉,不加以控制,反而放任自流,自顾自的说,“师兄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是有多讨厌她,整就一个书呆子爱哭鬼。可她是我最敬重的太傅之女,又是我未来的王后,我纵是再讨厌她,也一直在王庭之内护着她。毕竟我自己的媳妇,再怎么讨厌,也只有我能欺负。”
“七岁那年,她被太傅送去鬼谷学习,我不知多开心。一别七年,直到我们出海寻仙之前,她才从鬼谷赶了回来。临行前一晚,太傅在行宫,跪在我面前,请我照顾他这唯一的女儿……”
“之后在聚窟洲,当我被父王送给白梅那妖妇做炉鼎时,那一刻,心中当真万念俱灰。可我看到慕歌在修罗场中同妖兽搏斗,那么娇小的身躯,却爆发出如此强烈的生存*。就像在黑暗中点燃了一盏明灯,我不断的问我自己,我有什么资格悲观绝望……”
秦峥一个人在那里絮絮叨叨。
最后淮离同他勾肩搭背一起絮絮叨叨。
裴翊原本就是被淮离强拉来的,一开始并不在意他们究竟在说什么,沉寂着拔开葫芦嘴上的木塞,仰头轻轻缀了口酒。
活到他这把岁数,哪怕满腹心事,思维也不会散的太远。
他在琢磨自己的事情,秦峥喋喋不休的抱怨却总萦绕在耳。好似无数条分离的线,在某个点连接在一起,继而一发不可收拾。
倏忽间——
识海里一根弦似被什么撩拨一下。
裴翊赫然起身。
一贯稳如泰山的面容,陡峭的滑过一丝错愕。
“不可能!”
……
“师叔。”
苏慕歌只在洞府外喊了一声,摸出玉牌自行开了门。顺着甬道前行,还不曾入得殿中,就感受到一股元婴气势混杂其内。
她闷着头上前,金光道君果然在。
他同萧卿灼一南一北,闷不吭声,只专注于棋局。
苏慕歌默默行了礼,并没有说话,站在一旁。
一盘残局,两人足足对弈三个时辰,胜负才渐渐分明,金光道君毫不意外的输给了萧卿灼。他自己倒是毫无挫败感,无所谓的笑了笑:“师弟,若是这世上有棋圣,必定非你莫属。”
萧卿灼意兴阑珊:“若是五百年专注在棋艺之上,你也一样。”
金光道君侧目睨了苏慕歌一眼:“你的伤,可好透彻了?”
苏慕歌躬身垂首:“弟子已经无碍,多谢道君救命之恩。”
“你无需谢我,该多谢你萧师叔才对。”金光道君回望萧卿灼,“师弟,人我救了,如今毫发无损的站在你面前,你答应我的事情,总该兑现了吧。”
“你着急什么?”萧卿灼微微勾了勾唇,戏谑道,“横竖我也活不过几天了,还怕我将神光之钥藏起来不成?”
神光之钥四个字出口,苏慕歌神色一紧。
原来昆仑这把神光之钥,一直都在萧师叔身上。
“我一点也不着急。”金光道君淡淡一笑,视线若有似无的扫了扫苏慕歌,“即便神光真的丢了,总归有人丢不了。”
一股极清浅的威压在身畔萦绕,苏慕歌只觉得脏腑内灵气翻涌。
气血在胸腔之内,上不去,下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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