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全黑了,深沉的夜色中,白日里喧嚷的城市早已陷入了梦中。她的心剧烈地跳动着,在安静的夜里听起来格外清晰。
有多少年没有做过这个梦了?傅曲舟还记得自己刚从九幽教逃出来的时候,整夜整夜地睡不好。她拼命逼迫自己修炼,却总是在入定的过程中不知不觉陷入梦中,接着再一头冷汗的醒过来。
直到后来,她在叶舒身边待的时日越来越长,慢慢地敞开了心扉,修为也愈发精深。她才终于从那个晦暗的梦中解脱了出来,能够安心地入眠。
白日里那种阴冷的感觉是如此似曾相识,傅曲舟一开始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夜晚的这个梦却像是预示一样,心里有一个止不住的声音不断回响——他来了,是他,他终于又来了。
时之密境中,为了抢夺周天广河镜,闭关多年的荡天魔君韩景罕见地在人前出手。听到这个消息后,首先涌上傅曲舟心头的不是憎恶,不是恐惧,竟然是如释重负。
她在那一刻才明白,自己以为已经遗忘的记忆,其实根本就没有褪色。它们在阴暗的角落里窥伺着,一旦觑准自己心灵的空子,立刻就会趁虚而入,将她一点点蚕食。
韩景不会放过自己的,傅曲舟一开始就知道。她拼了命地修炼,不顾一切地想让自己变强,为的甚至不是报仇。
她只是害怕罢了,害怕自己有一天又要回到那种暗无天日的日子里,害怕自己好不容易得来的自由又要轻易失去。就像是悬在半空的靴子,那一只落地了。
韩景终究还是成为了自己的心结,傅曲舟苦笑着想,或许她还应该感谢韩景,在自己还是元婴修士的时候重新出现。否则等到傅曲舟需要渡心魔劫的时,她恐怕会因为道心上的巨大缺漏身死道消。
一面心乱如麻地想着,傅曲舟敲响了叶舒的房门。
“进来。”那道温和的声音刚一响起,傅曲舟一直紧绷着的神经便不由自主地放松了下来。
“师父,我有件事……”
傅曲舟的话还没说完,渊翡惊诧的大喊声如同爆竹一般突然炸响:“什么?!两仪金灯不见了?!”
不大的道观里,整间大堂内一片愁云惨雾。
渊翡坐在右边的椅子里,她的上首是个面容淡静的女修,那女修穿着素净的道袍,简单的发髻上只插着一支木簪。除了叶舒和傅曲舟,大堂内还有十几个与她一般打扮的女修,人人脸上都带着愁色。
渊翡焦急地看着那女修:“裴师姐,到底是怎么回事,两仪金灯无缘无故怎么会不见了?”
两仪金灯乃是两仪道宫的镇派灵宝,道宫名为两仪,正是因为这盏镇守道宫百万年不灭的灵灯。
关于两仪金灯的传说很多很多,据说两仪金灯从隐玄境刚诞生时就存在了,金灯是维持隐玄境运转的源泉。也有人说两仪金灯只是普通的灵宝,但道宫的根本*两仪灵卷则出自两仪金灯。还有人说金灯其实是开辟隐玄境的那位大能留下的气息衍化,金灯就是隐玄境,隐玄境就是金灯。
不管怎么样,两仪金灯对隐玄境的重要性毋庸置疑。正是因为掌控着两仪金灯,道宫才能在隐玄境拥有超然的地位。
这么多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打过两仪金灯的主意。道宫原本就守卫森严,一般人插翅难入。为了守护两仪金灯,更是在供奉金灯的祖师殿布下了数百个迷阵。没想到千防万防,金灯竟然还是丢失了。
“这件事里有外来修士的手笔。”裴修士下意识看了叶舒一眼,沉吟着说道。
也不知渊翡和她的这位师姐说了些什么,一开始看到叶舒后面色不豫的裴修士,竟然出言请叶舒师徒也留在堂内商讨对策。不过,显然她还是心存疑虑,不然也不会如此表现。
“何以见得?”叶舒面色不变,笑眯眯地问道。
“我们在祖师殿发现了陌生的法力波动。”裴修士缓缓回忆着,“那种法力波动很诡异,是魔门的手段。”
隐玄境的修士虽然心性不怎么样,但奇怪的是,他们之中并没有魔修。相比起在阴森森的地方桀桀怪笑着修炼,土著们更喜欢高chuang软枕,锦衣玉食,魔门的行事风格实在太不符合他们的审美了。
魔门?傅曲舟心头一跳,忙用神念传音道:“师父,我……我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然傅曲舟并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韩景潜入了极西冰原,但直觉告诉她,绝不能掉以轻心。
听傅曲舟叙说了一番,叶舒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在酒楼时察觉到的异样感。她的修为虽然被压制了,但属于返虚道君可推演天机的心血来潮还在。看来,那一瞬间的古怪并非空穴来风。
假如两仪金灯真的是韩景偷的,那他又有何目的?
在时之密境里,韩景出手抢夺周天广河镜,叶舒当时不明白,现在想来,他的目的应该和婴桑一样。
周天广河镜中的时光碎片可以让人回到凝固的过去,婴桑试图用这种方法得到妖圣后裔的血肉,从而进入妖圣古地。对韩景来说,什么是最紧要急迫的?当然是解决黄泉幽冥册中的隐患。
黄泉幽冥册是上古金仙遗留下来的道统,经过了数不胜数的波折后,导致道册多有错漏。就是因为修习了错漏的道法,韩景才不得不常年闭关。
他为了解决道法给自己带来的隐患,不断搜罗各种各样的道书,想借此改造黄泉幽冥册。傅曲舟正是因为自身特殊的体质,才被韩景丧心病狂地当做试验品,渡过了多年惨痛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