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站起来。
碎了的骨头,用细如涓的灵力作支撑。
何春生老眼微眯,鞭子破空袭去。
带着千钧力道,将邹娥皇用灵力的缓慢恢复腿骨再次打断。
下一瞬,他却只听见那本该狼狈求饶的女修,居然轻飘飘地叹了口气。
她终于开口说话了——
“聪明人,话也这么多么?”
却是带了几分的讥讽。
何春生一愣,“什么?”
电闪雷鸣后,停滞不前的雨,终于落下来了。
滴滴答答地垂落在邹娥皇沾血的眼角,伤口遇水,留下了蜿蜒的血迹。
直到这个时候,邹娥皇才终于后知后觉地想:有些疼。
“我说,你自诩聪明人,但聪明人至少话不该这么多。”
她重复一遍道。
何春生冷笑连连:“是么?”
他这句是么,带了太多的胜券在握。
关于邹娥皇,何春生知道很多秘闻,甚至还有很多蓬莱子弟都不一定知道的事情。
譬如说,邹娥皇的修为有问题,她这么多年来从没有经历过进阶的雷劫。
他的威压虽不能困住她,但这也未必意味着她有多厉害。
再譬如说,她每日只有一力之击。
用完后,和普通人无异。
所以何春生布置了那么多的阵法,本质上就是用来消耗这一力之击的。
在大事上,他从来不含糊。
而还有最重要的一条便是,传说中她身无长物,性情古怪,除了一柄剑外,便没了什么法宝。
这也就意味着,如今不能动用星盘的她;拔不出来剑的她,就是在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
“是啊。”
跪伏在黏湿的土地上,邹娥皇发现自己碎成一段段的臂骨,竟然还能扭曲地抽动。
这在现代是完全不可能发生的医学奇迹。
她顶着一脸血懒洋洋地回道:“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件事么。”
那身处弱势的女修,倦怠又平静道。
“不到最后一刻,千万别太自信。”
下一瞬,起风了。
昏黄的榕树叶混着暗河的水,密密麻麻的雨滴和雷鸣做伴,天边传来唳鸟的哀嚎...
而何春生混浊的眼珠里,慢慢映出了一个滑稽的人影。
那人影浑身僵硬又古怪,骨头碎了一遍,皮肉包着骨头,看起来就像是落叶包着枯枝,嶙峋地可怜,此刻正以扭曲的灵力汇聚经脉,宛如行尸走肉。
滑稽异常,可何春生笑不出来,只有蓦然升起的忌惮。
那是邹娥皇,站了起来。
第18章 在一开始,她只是一个没有灵根的凡人
人究竟到什么时候,才应该学会放弃呢...
年轻的邹娥皇会说,人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该放弃。
哪怕对手是她那似乎天生缺了根弦儿的大师兄,软磨硬泡下也有成功的可能。
她会仗着师妹的特权,不择手段,哭缠着师兄;半是撒娇半是埋怨地问她那个惊才艳艳的师兄,为什么就不能让她几招呢?明明她已经这么努力了不是么,为什么不能让她替他去参加天骄宴呢。
等她师兄终于轻轻颔首同意了后,十八岁的邹娥皇,以为那就是胜利。
但她从没想过,那一日是小石子打破了湖水的涟漪,是一切挫折的开端。
天骄宴后,她就被折了剑。
于是自以为看破红尘世俗的邹娥皇会说,当意识到努力在天赋面前一事无成,卷王终究跨越不了命运鸿沟,自以为背负天命然而连一剑之力都没有的时候,就该放弃了。
但是她没有想过,也没有意识到。
大多数情况下,难的从来不是放弃。
而是让一个从平等教化里走来的人,承认这世界本就不平等,灵根和资质天生就分三六九等,努力在悟性前不值一提。
难的从来不是放弃,而是让一个自命不凡的姑娘,承认她并非璞玉而是顽石。
难的是,你该如何控制住你去摸剑的欲望;难的是,仙途在前,哪怕明知渺茫,可谁能不怀希望。
在一个能得道成仙的世界里,让人不去攀仙途这件事,比飞升本身还要难。
所以。
人究竟到什么、时候,才该放弃呢
邹娥皇咽下了喉咙的一股腥气。
她想,如果她背后的剑能拔出来就好了。
她想,如果她能——拔出剑来,就好了。
但她唯独没有想过,如果一开始就不来密州,如果一开始就不要何言知赠予的星盘,那这样糟糕的处境,或许从根本上就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这世上有那么多的如果。
但她竟只能把满腔怨愤宣泄于一柄不会说话的剑。
雨水滴滴嗒嗒地顺着邹娥皇的黑发流入她的衣襟,再缓缓滑出了她的裤腿。
风声大作,吹起她额前沾着血迹与泥迹的几根头发。
缓缓爬起来的邹娥皇忽然感到一种彻骨的寒冷。
原来即便狼狈到了这种地步,自己也依旧没有选择放弃吗。
阴云笼罩在一方后院,前院里隐约传来宾客的喧闹与祝词,与这里沉湿厚重相隔;乍起的惊雷几个瞬息闪彻照亮昏沉的天地间,呼啸在空中的鞭声一声比一声狠戾。
何春生从来没这么地厌恶过一个蠢货。
横纹耷拉在他的额前,比起一开始何春生那兴致勃勃的攀谈欲,他现在简直沉默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她为什么还不倒下。
她为什么还不肯献祭出星盘。
她到底,还要苟延残喘到什么时候
何春生知道自己应该直接了当地杀了她,但他不知为何犯了个错误,偏偏想看看到底是邹娥皇的骨头硬气,还是他的血骨鞭硬。
数不清的鞭声响彻耳边,何春生慢慢地感觉到了一种疲力,但让他感到后怕的是,这种疲力并不是源于内心,而是源于他的手腕。
他低头一看,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握鞭的手上,被一团细小的灵丝纠缠了上去。
这灵丝太细,细到肉眼近乎看不清。
可凡人如此并不奇怪,怪的他身为一个合道,居然也对这异变毫无察觉。
这本该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邹娥皇用一次次鞭子抽到身上的皮肉之苦,换来了这些灵丝慢慢地附着于何春生的本命法器上,再渡到他的右手上。
但就算这样,一团小小的灵丝,又能代表什么。
何春生蹙眉,嗤了声雕虫小技,抬手就要弹掉。
然而无论他如何的不以为然,如何的嗤之以鼻,无论是轻轻一弹还是用力一甩,这团小小的灵丝好像已经扎根在了他的手腕上,怎么甩也甩不掉。
就好像是从他自己的血肉里长出来的一样。
是牵丝术。
侧倚在榕树主干上,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