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道之不知有无瓷块扎在她身上,因此未曾将她放下,手伸到她脑后,摸出了血。
崔道之愣愣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 一股十分陌生的情绪在心底悄然升起。
他敛眸,将手掌缓缓收起握紧。
怀中人不知是不是察觉到了疼痛,蠕动着嘴唇,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崔道之抿唇,单手揽着她,另一只手从肩头褪下她身上那层单薄的纱衣,检查后背,索性后背上无大事,只在肩胛骨有两处地方被瓷器划破皮,见了血,颜色似是要与她左肩那块胎记融为一体。
须臾,崔道之收回视线,抬手将她衣裳穿好,沉声道:“快!”
外头马夫高回一声是,下一瞬,马车如同离了弦的箭,飞速向崔府跑去。
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崔府二角偏门停下。
崔道之抱着秀秀进去,形色匆匆,一路上,丫头小厮们皆恭敬避在一旁行礼,对所见景象诧异不已。
二爷寻到秀秀他们不觉得稀奇,他们稀奇的是二爷竟大庭广众,不顾礼节地抱一个通房回来,幸亏薛姑娘已经走了,若是叫她给瞧见……
那他们老夫人费心想给二爷说的这门亲事,怕是要彻底黄了。
未来夫君有通房妾室不可怕,可怕的是那女人得宠,早早的便攥住了丈夫的心,将来自己进门,别说是将她打发走,怕是稍微照顾不周,那边枕头风一吹,便会闹得夫妻离心,家宅不宁。
不过在他们看来,秀秀一向是个老实的,断不会做出那等恃宠生娇的事,倒是二爷,对秀秀有种越来越在意的势头,今日竟不顾身份体面,抱着人就进府里来了,若是在外头也是如此……
众人细细掂量着,越想越是觉得秀秀将来在家里的前程不可限量,不少人开始动了巴结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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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厢房里,崔道之站在梨花圆桌旁,看着喜鹊流着泪褪下秀秀身上的纱裙,拿湿帕子擦她的背。
帕子刚碰上伤口,秀秀便猛地一颤,双眸紧闭,因为失血的脸色有些发白。
喜鹊哭道:“好姑娘,奴婢知道疼,你且忍着些吧……”
说罢,小心翼翼将帕子放在伤口处。
秀秀也不知听没听见,两只手无意识地扒着床沿,嘴唇蠕动,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喜鹊凑耳过去,半晌,抬头望向崔道之,回道:
“二爷,姑娘在喊爹娘……”
崔道之听罢,唇角微抿,道:“……她还喊了谁?”
喜鹊愣了一下,再次凑过去听,随即摇头道:“回二爷,姑娘并没喊旁人。”
崔道之拇指微曲,呼吸沉重了不少。
若是没记错,他带她回长安前,那一日,她也是这样昏迷不醒,嘴中除了爹娘,她还唤了‘二哥哥’。
二哥哥……
他有多久没有听她这么叫过自己了?
崔道之望着桌上袅袅升起的烟雾,陷入沉默,不多时,听见外头一阵脚步声,他忽然回过神来,察觉到自己方才想的是什么,脸色瞬间微沉。
他转身,扬手打开帘子,抬脚到外间去。
“二爷,大夫来了。”
“嗯。”
崔道之坐在椅上,无意识转动着手中的扳指,肉眼可见的心情不好。
喜鹊已经放下了床帐,出来领着大夫要进去,就在两人踏进里间的那一刻,崔道之却忽然张了口:
“不许瞧她的脸和背。”
那大夫一愣。
若里间那位贵人得的是内里的病,崔将军提出的这个要求倒也没什么,瞧妇人本就比瞧男人要多些忌讳,但听闻她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脑袋和背上都流了血,说不定还需要缝针,不叫看怎么成?
但瞧着崔道之那阴沉的脸色,大夫也不敢上前询问,只得进去先隔着帐子把脉,再行定夺。
大夫进去,赵贵在那里询问崔道之手臂上的伤,劝道:“二爷还是先回屋里,叫丫头给您上药敷一下,奴才在这里瞧着,您大可放心。”
崔道之左手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口子,不时有血渗进衣服,传来尖锐的痛感,背上也是,被秀秀刺的那些地方有血渗出来,火辣辣的疼。
可是崔道之却全然不当一回事的模样。
那疼此刻能叫他清醒,不至于叫他太过糊涂地沉沦下去。
他转动着手中的扳指,半晌不言语。
赵贵急得不行,但也只能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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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无大碍,只是脑袋受了轻微撞击,所以暂且昏迷,而目前令大夫为难的是,她后背的伤口需要缝针,可崔道之却不准她的背露出来……
崔道之听罢,只淡淡道:“工具给我。”
大夫满脸惊讶,赵贵也劝道:
“二爷,您虽因行军打仗常受皮外伤,跟军医学过几年,但——”
崔道之微掀了眼皮,有些不耐烦。
赵贵只好朝大夫使了个眼色,大夫战战兢兢地将用于缝制的曲针、桑白皮线还有麻药包递给他。
崔道之掀帘进去,拿湿帕子净了手,坐在床边,抬手将秀秀浓密的发丝从后颈里往旁边撩过去,落满枕头。
从他的视线里,能瞧见秀秀微蹙的眉头和鼻头细密的汗珠。
他看了半晌,道:“咱们的帐还没算完,你可不许死。”
随即,秀秀身子一僵,被疼醒,想要挣扎,被崔道之单手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