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方长默然,他并不好去安慰,即使自己告诉他周围几府暂不会被兵祸波及,也没有什么说服力。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无论是治世还是乱世,平安从来都是第一位的需求,也是最大的幸福。
三人快速吃了会儿面,待他们面前碗都见底后,方长又朝摊主老徐,给旁边阿牛要了碗青菜豆腐面,才朝谢广安问道:“老谢,不知道天下间的动乱,是因何而起?现在是什么情况?”
谢广安吃的很饱,他不急离开,坐在凳子上说道:
“几年前人皇纳了新妃后不理世事,朝政全靠左右丞相撑着。结果前段时间,人皇开始乱下命令,征敛甚重,导致各地苦怒不堪。而朝中包括左右丞相在内几位,也俱都被用各种理由罢免,更没有能力阻止这些。”
“而不知怎地,各地有世家大族起兵,有州官知县竖立反旗,还有江湖草莽们不安分建立义军,他们携裹百姓,互相攻伐,乱的很啊。”
“目前云中山左近几府还算安稳,但不知道这份日子,又能撑到什么时候?也不知道啥时候,天下才能重新安定下来,或许需要有真正的豪杰来终结这一切……”
谢广安絮絮叨叨但条理清楚,将天下的情况完整地说了一遍,这些都是他来回赶路,在行人们口中听到的。虽然最初听到的消息有真有假有的夸大有的含糊,但多方综合下来,他说的也很贴近现状。
这些情况方长倒是没有听过。
看来天下的状况,比之前想象中还要严重,天象虽然对此有反应,但太过简洁直白,不像谢广安说的这么详细。
方长安慰道:
“人心思安,则动乱不会持续太久,毕竟决定天下兴亡的,从来不是什么豪杰,而是这天下普罗大众的想法。百姓们渴盼和平,则和平与安定终究会到来,虽然可能会迟上些许,但不会缺席。”
谢广安苦笑道:“先生说的真好,真希望如此,唉……”
看了看天色,他拎起旁边的扁担,将重物扛在身上,道声失陪,和摊主结账后朝前方走去。他还要去惯常住宿的地方,花十文钱待上一宿,明天继续赶路。
他的住宿地方和镇上来往客商们不同,乃是常年熟客才能进,但并不正规,条件也简陋,不过价钱超乎想象的便宜。据说林溪村的林二哥,正在将家里的废弃院落,改成类似的地方,容纳更多人。谢广安回程时候经常在林溪村住,却是比虎桥镇上更加便宜。
方长则坐在摊子上,等待阿牛吃完。
旁边老徐手脚麻利干活熟练,一碗碗面流水般被煮出来做好,由他的女婿端给食客们。
从摊上的食客们和老徐对话中得知,他已经多了个外孙,他女婿多了个儿子,徐莲蓉依然在家里休养和照顾婴儿,没法来小摊上帮忙。而他儿子在兴庆府两位简先生的学校里,学业很好,受了两次嘉奖。
于是方长插言问道:“那个学校办的如何了?”
老徐手上不停,回答道:
“唔,五仁过年时候回来,和我说过他们那所学校。据他说,那还是这天底下独一份儿的,真正‘有教无类’,虽然学费低廉,但教学和教学内容并不低廉,课程都是那两位高德塾师呕心沥血所订,识字、实用还有大义都未落下。”
“至于更多的,我还真说不上来,毕竟也是听五仁所说,未曾亲眼见过。不过五仁告诉我,等明年夏天,或许会邀请各家有条件的过去看一眼,到时候,老汉我定要歇上两天摊子,过去见识见识。”
为了让阿牛学会花钱,这次是阿牛来结账。
他们在镇里随便找了颗大树,在下面待着,直到星光铺满夜空,月色笼罩大地。快三更天时,二人径直出镇,来到镇东等待。
方长和阿牛沉默着,静静站在田野中。
不等镇里三声梆子响,一道细小身影出现在镇边,鬼鬼祟祟看了看周围,发现阿牛和方长后,撒开四腿迅捷地窜过来。
“阿黄!”
“阿牛!”
方长在一旁笑道:“这里离着镇子太近,我们稍微走远一些。”
对此两妖并无异议,他们一起随着方长,朝远处奔了两三里,才停下脚步。方长走了稍远,他们自在一旁絮絮叨叨,互诉友情与思念,互相说分别这些时间的见闻、经历和事情变迁,一直到东方发白。
“阿黄,我该离开了,这次我要在人间生活,寻找化形后的道路。”刘阿牛说道。
“那么,以后我该怎么去找你呢?”阿黄问道。
方长在旁边笑道:“等你这边时机合适之后,阿黄你可以出镇朝北,从林溪村进云中山。正面云雾之中,有座仙栖崖,我便住在上面。若是崖上无人,可在山中等我,到时候我为你指路便是。”
阿黄人立而起,两只前爪拱手作揖:“多谢方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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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探望】
随后,阿黄和阿牛有些依依不舍的分别。
阿黄待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看着渐渐走远的刘阿牛和方长。
直到两个人身影转过镇角看不见,他才抖擞了下身上毛发,转身背着朝阳向镇——离家时间太久,主人会着急寻找的,他经常看见镇上居民们,像呼唤离家疯玩的孩子一样,呼唤家中看门犬,待其归家后进行一顿训斥。
这边,阿牛和放长一起,转过镇角,绕着镇子外面向北走。
阿牛还沉浸在离别中,默然不语。
前面就是虎桥镇北面滚滚的白沟河,它从云中山里发源,一直向东南,汇入那条每一段都有不同名字的大江。
站在岸边,看着脚下河水,方长笑道:
“过个十几年,等阿黄去寻你时候,他可能已经化形了,到时候你莫要认不出来。”
阿牛楞了一下,脸上闪过喜色:
“师父,您是说,阿黄也找到化形契机了?”
“他一直都在契机之中,只缺最后一个引子罢了。”方长说道,不过他也不解释,而是昂首挺身,看向河流下游极远处:“我们也到了分别的时候了,阿牛。”
阿牛低头,拜了几拜,不舍的说:“是,师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