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峰也算奇人,他从出生就在刀冢,这里的刀或多或少也算见证了他的成长,有了这层关系在,所有的刀都愿意供他驱使。
偏偏,周峰选了最不起眼的一把刀,说是刀,其实不如说是缠着红绳的铁块,这就是某刀的雏形。
周峰厚重粗犷的刀意锤炼它,把这原本寸余厚的铁块磨的很薄,薄如纸,轻如翼。
照理说这种重量和厚度的刀质地已经不能称之为刀了,有些像剑类别里的软剑。
可某刀偏偏不,它韧性不足,刀意把铁精轧在一处,才降低了刀身的厚度,让某刀一如既往的坚硬。
谈起这把刀的名字,周峰实在是起名废,一来二去,干脆冠名为「某」,也算了却一直喊它喂喂喂的这种尴尬局面了。
刀冢这名听起来很是肃杀萧瑟,其实不然,刀冢若说是刀的故乡对,但说是桃花林也可。
刀冢里头栽着十里桃花树,不分时节,你方开完我登场,每个季节都有桃花绽放,也都有干枯的枝干,堪称一大奇观。
没了玄柘,没了某刀,旁人看来丢了情人又丢了生命中的全部,应当会是严重打击,一般人早就一蹶不振了。
可周峰没有,他活的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又回到了若干年前,不曾进过西峰山,不曾遇见过玄柘的那种状态。
若说心动之情,固然还在,只是收放自如,藏在心底,因为本就知道,自己一介天地共弃之人,不配得到什么喜欢,如今失去了,倒也坦然。
某刀既然不在了,那他可以重新练上一把,一切不过重头再来,没有什么不可能的。
他苦中作乐,简直就是个闷头傻子,厚重刀意时时刻刻都压在心里,却没有一把趁手的刀供他抒发。
周峰再找不见那样的一块黑铁了,他迫出胸口一口浓重黑血洒在地上,有一股煞气极快的在那摊血迹上升腾,最后归入空气里。
周峰淡淡的看着那口血,他的刀不在,干脆就折了旁边的桃枝为器,点在红中带黑的血上,洗涤里头的煞气。
“原是如此。”临别时,玄柘为什么会用那种怜悯又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这个问题有了答案。
痴心太重,都要走火入魔,魔里带煞,又如何飞升。仙人怕是早有慧眼,厌弃他也是应该。
三里桃花林,浅浅一眼就能看到地头,他也学玄柘昔日那样枕在上头,每日把桃花树当成温柔乡,能偷得片刻闲情,做个好梦。
可梦里,依旧还是玄柘。
梦到的还是几桩旧事。
他那时候还没和玄柘情投意合,只当玄柘是个好模样的高手,无处可去半逼迫的让自己给他提供个住处。周峰同玄柘,还是个房客和房主的关系。
江湖里有个门派榜,排名靠的是任务积分制度,哪个帮派的排名靠前,自然就势力强大。
那些任务无非就是除恶扬善的一切危险事,对于周峰来说,难度是不大的。
他受恩于西峰山,西峰山为他提供了住处和食物,总不好白吃白喝白住,就每日里为师门做些任务活,添添积分。
于周峰虽然难度不大,但苦于繁乱杂多,有时候他并不刻意赶时间回去,忙到半夜也很常见。
就是一日晚归,偏殿的灯还点着,玄柘是仙修,睡眠时间向来少,估摸又在读书或者钻研大道。
平日里两人相见时候少,周峰并不觉得家里还多个人,可每当回来晚的时候,总有一盏烛火在等着他,虽然玄柘也是无意为之,但到底渐渐的有了期盼。
因为有玄柘在,每日归来,也成了一种值得期待的事情。
梦里烛火影影绰绰,自己眼角眉梢俱是笑意,八成是没想到有朝一日,会走到如今这等局面,沦落此等境地。
画面一转,又是另一幅情形。
彼时两人还在暧昧期,周峰任务也不去做,巴巴的候在玄柘的必经之地。
仙人羞恼,脸色如玉,偏爱染上霞色,倘若从周峰嘴里吐出什么浑话,就能红透整张脸。这个梦,就是曾经一幕。
“玄大剑仙,你可曾中意过什么人?”
周峰抱臂靠在小厨房的门板上,垂着眼,心不在焉的样子。
玄柘心里有些痒,一直埋在心底的种子不知道受了哪场春雨,突然有了要破土钻芽的趋势,他看着垂着眼皮的周峰,那点痒就一点一点的放大了,有些难以忍受。“不曾。”
周峰将视线转移到玄柘身上,还是淡淡的神色,好像一切都无所谓的样子,语气也是淡淡的。“哦。”
在玄柘快要失望前,周峰却探身过来,捉住他的一只耳朵细细打量,看着那白如玉变成了红若霞才算罢休,慢条斯理的调戏这看起来冷冰冰的仙人。“其实,你可以尝试着中意一下的。”
“嗯?”玄柘不解又心慌的厉害。
“比如我。”是少年坚定的声音。
比如我……
玄柘既然已经答应他,又为何毁诺。
不甘心和迟来的悲伤终于后知后觉的开始发作。
他又梦到仙人绝情的脸,冷冰冰的语气。
他们原来,真的并不相配。
他们原来,真的是殊途不同归。
透明的水突然就蔓延到了他的眼角,流入一瓣桃花,化为明日清晨的露珠。
一块肉,倘若做的太香,总有数之不尽的苍蝇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