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似笑非笑,视线从宴席内权臣的脸上一一划过,圆润的指腹漫不经心的摩挲着腰间红鞭上挂着的饰品。
这是一个红绳编织而成的连环结,是昨夜一晌贪欢后,他没脸没皮央着那人送他的“成亲信物”。
她虽脸上不耐烦,说着没有。
今日一早,却在他的红鞭鞭柄编成一个连环结。她说此乃盘长结,倘若他乖乖等她回来,她便告诉他此结的寓意。
裴元绍摩挲着腰间盘长结,心中怒气微平。
视线移向旌寰身上,唇角的弧度咧的大了些:“本殿将柳状元招入府中当赘妻,旌主意下如何?”
旌寰今日并没着官服,穿了身直领浅蓝长衫,添了几分儒雅。
他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唇角无笑:“微臣不知。殿下与诸位大人皆想要与柳状元结亲,亦需要问问她的意思,指不定此女心有所属不愿意呢?”
旌寰说完,侧眸,睨了一眼下首泰然自若的正主,唇角弧度加深,意味深长的威胁道:“柳状元,你说本王可说的对?”
席间的一众大臣低垂着头,莫不敢吭声。
原是想榜前招儿婿,万料想到,上首的两位主子,心思难测,对这金科状元的婚事似另有盘算,争锋相对……
见情形不对,方才尚且争吵面红耳赤的大臣,此刻不约而同装缩头乌龟,眼观鼻鼻关心。
状元女君再如何出色,帝卿与镇南王想要插手此女之事,他们便管不了太多。
琼林宴上一时鸦雀无声。
周围的视线隐晦的落在自己身上,柳长宁放下茶盏,起身,绕过矮桌。
冲女皇行礼后,垂头回道:“帝君明鉴,殿下与诸位大人抬爱,可苍云早已于三年前娶夫郎袁氏。糟糠之夫不可弃,家中内子为臣操劳,育……育子,虽脾性烈,容不得后宅三夫四侍。却亦是好夫郎。微臣万不能娶帝卿与诸位大人家的公子。”
她垂首,语气坚定,身板挺的笔直,宁折不弯。
旌寰转动着大拇指处的玉扳指,张嘴正**说话。
对侧的长帝卿却突然勃然大怒,他一把将桌前的茶盏扔在柳长宁脚下。
双目阴鸷:“柳状元是当众拂本宫与诸位大人脸面?”
她抬眸,眸内笑意一闪而逝,恭敬跪身道:“微臣不敢!”
“不敢?”裴元绍盯着她的发璇儿,手指缠绕在盘长结上。眯着眼,憋着气恨声道:“狗东西,殿前你尚且敢冒犯本殿,还有何不敢?”
他双眼如钜,觑了一眼鸦雀无声的权臣,皮笑肉不笑道:“状元又如何?满腹诗书,却是一酸腐书生,不懂为官之道,殿前冒犯皇家,不堪大用,本殿今日革你……”
他的声音极缓,一字一顿,发作的话尚且没说完,旌寰便已是忍不住,冷着脸,轻咳一声:“殿下!适可而止的好!本王观柳状元对其夫郎情深义重,感人肺腑。殿前拒婚实乃情有可原。您如此惩罚,因公谋私,落了下乘!”
“哦?”裴元绍神色不变,不阴不阳的笑了笑:“镇南王君倒是护着这狗东西,可本殿今日心情不好。柳状元今日殿前失仪,,总要罚她涨涨记性。罢了,既是王君求情,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罚柳长宁下放胶州,无政绩不得再提拔入京为官……”
他迎着旌寰黑沉沉欲阻拦的面色,不咸不淡道:“本殿调令六品官员职位,镇南王莫非也要管?”
顿了顿,噗嗤笑出声道:“这两年镇南王君管理朝堂受累,皇家规矩险些忘了。本殿辅国帝卿调任一六品小官的权利是先皇给的。此处容不得你一个外姓王插嘴。”
旌寰眯着眼,磨着牙齿,一把掰碎手中的玉扳指。
“殿下说的是,微臣……忘了!规矩~!”
柳长宁抬眸不着痕迹的看了一眼不远处无人对峙的红衣男子,唇角微勾。
周围朝臣俱是用看倒霉蛋的眼神看着金科状元,心情复杂。长帝卿今日琼林宴突然发作,哪里是真心要令金科状元柳苍云入赘,分明是借此女敲打镇南王罢了。
只可怜,好好的寒门第一人,三元及第的状元,当了这出头鸟。
时也,命也!
大臣们这边厢感叹柳长宁命不好,却不知方才恨不能啖其血肉的长帝卿,偷偷的对着倒霉蛋柳苍云,伸出粉红色的柔软。
粉色she尖沿着杯沿,极为魅惑的舔了一圈儿,又故作无事人似的靠坐了回去。
柳长宁眯着眼,盯着他挺翘的丰臀,眸色渐暗。
这男子,不成体统的很!
第66章
琼林宴后, 坊间便开始传出, 金科状元柳长宁殿前拒婚, 惹怒天家,惨遭下放。
金陵城几乎家家户户俱知, 寒门柳状元才华横溢,却品性耿直,不懂变通, 初初入仕途,便遭帝卿不喜, 怕是以后再也无法入京为官。。
说书先生特地就此事, 在茶楼连评了三日。
自古书生迂腐,寒门第一人柳苍云也逃不过。
高门望族中,以往想招她为儿婿的士族权贵, 近些时日亦是闭门不出, 谨小慎微,只字不提与之结亲之事。
更有官员将家中嫡子早早定了亲事,生怕传出不好的风声来。
空有容貌、才华, 在官场几乎再无建树的寒门第一人,仅有名头, 拉拢对于文武百官已无用处。
仪凤八年,春分。
春语连绵下了许多日, 淅淅沥沥。
金陵城城门口,一辆低调的黑漆平头马车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