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寰五指成拳,他垂着头,浅蓝色的眸中怒意滔天,脚边碎雪处很快被一滴滴血渍浸染。
裴元绍见着地上的血渍,大吃一惊,半掩唇:“旌主,您快些松开拳头。瞧瞧,可怜见的,这指缝中都渗出血来。可要找太医好生瞧瞧。”
旌寰抬头,他双手抱胸,讥讽道:“许是还有另外一个结局,那庄户第二日清醒,将身边夫郎休离,最后死于一场大火中。殊不知,那被休离的夫郎夜夜笙箫,哪里还有什么共赴**巫山之景!”
碎雪越下越大。
裴元绍看着满目苍白的雪花,忽觉没了辩驳的意思。那人死了,他如今却以她为筏子与旌寰争锋相对。倘若她灵魂尚存,看见他此番作态,许是又将冷着脸,逼迫他倒夜香,方肯原谅他。
只可惜,他如今连倒夜香的机会也不会再有。
昨日明德长帝卿府书房内有两封信件。一封是从镇南王府寄出来,一封是从漠北飞鸽传书而来。
两条书信俱是关于旌寰。
一则为,旌寰是女儿身无疑。他的人潜入旌寰屋内,在屏风外见了她半边身子。
一则为,光景便是旌寰。当年在村西老宅,那位女扮男装的不知羞耻的哥儿竟是如今镇南王假扮而成。
自打在书房,看了信件内容,裴元绍心中的冷意便再也止不住。
旌寰为了给他添堵,女扮男装,荤素不忌,勾引平凡的庄户女。
回想起她那些时日目露痴爱的神态,裴元绍恶心的险些吐出脾肺。
当初她既女扮男装勾引他裴子渊的妻主企图恶心他,如今便也别怪他拿捏她的短板。
裴元绍眸中厉色一闪而逝,冷着脸,话锋一转,意味深长道:“旌主,听说这届会试中,有一女子字苍云,乃南方寒门子弟第一人。以童试、乡试头名的身份,入得此次会试考生之列。如此女子,我竟生出了与之结交一二的心思,您说可否?”
旌寰出气的声音不由大了些,她警告的凝了一眼裴元绍,转身拂袖离开。
裴元绍立于雪中,鹅毛碎雪中,他神色冰冷,眼射寒心。
若是他没有记错,近一年南方崛起的这等人物,应是旌寰前世爱而不得的心上人――丞相柳长宁,字苍云!
呵!“柳长宁”,为何要叫一样的名字?
两年了,这三个字如他心口的针刺一般,他再不敢轻易提起。
西樵村庄户柳长宁,他爱而不得的那人,某一日突然死在了一场大火中,尸骨无存。
他曾歇斯底里的悲伤、后悔、怒不可抑。
然而并没有用!
庄户柳长宁她死了!永远的消失在他的世界里。
他尚且没来得及问她一句:“倘若,我心甘情愿为你倒上一生的夜香。忍受灶房内的油烟,为你煮一生的饭菜,你可愿,收回那纸休夫?”
只可惜,他再没能有问出口的机会。
从她身死的那日起,明德长帝卿心理落着一座坟,住着死去的人。
第41章 遇见
昨日下了小雪, 今日金陵城大小街道上, 布了一层细细的薄冰。
街道上的行人虽并不多,来往马车却一辆将接着一辆,从湿滑的街道口, 倾轧而去。
柳长宁问小二姐寻了一把油纸伞, 刚打算踏出同福客栈门槛的档口儿,几位身着青衫绵袍作学子打扮的女君, 从客栈二楼走下来。
几人互道了声好,因了同是此次科举考试的贡生,很快便热络起来。
柳长宁裹着厚厚的棉衣,身上的披风将整个纤长的身子给拢的严严实实。出尘的半边脸被一枚银质面具遮住半边。手上除了持有一把油纸伞, 便再无它物。看起来不似读书人, 倒更像上京内的贵女君。
是以,几位学子下得楼来, 互相问好, 偶有视线落于柳长宁身上, 也仅仅只是淡淡一暼, 丝毫升不起结交的心思。
前方的学子手持书卷,边走边谈天说地。
“听说今日归云茶楼,镇南王将亲临楼内,指导我等文章。”
“如今离科举尚有两月,镇南王君此番怕是要在我等之间提前挑选人才。”
“咦?贤妹可听过,寒门学子第一人柳苍云也是咱们这一届参加科考的贡生。”
“李女君此话可当真?”
“自是当真,在下表姐在岭南白鹿书院读书。此番传来的消息必不会作假。”
“也不知今日归云茶楼, 能否见上苍云一面。去年柳苍云以一本《锦绣山河》的文章在博读书肆誊抄变卖。我有幸得了一本,叹为观止。其文章通俗易懂,无华丽辞藻堆砌,却句句皆是道理,受益匪浅。”
“柳苍云其人,本就文采斐然。又师承贾太傅,白鹿书院山长亲自夸其“当世奇才”,吾等确是相差甚远。”
……
几位学子并肩,身影渐行渐远。
柳长宁觑了几人一眼,那几位女君行走的方向显是赶到归云客栈。
她将手中的油纸伞撑开,漫步背道而行。
金陵城冬日的天气极冷,寒风刮过脸颊,如小尖刀刮于脸侧,冷的刺骨。
刚过小雪节气,此地便下起了一场雪,温度极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