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节(2 / 2)

蒋沣叹道:“教化非一时之事,我们三兄弟从长计议。”他哀声道,“二弟,香引一事,糊涂了啊,此番有运道,才消弥了一场大祸,若有下次,一族倾没啊。”

蒋采明暴躁道:“天高皇帝远,我怎知悯王如此看重一个村女,我先时也遣了人去打听,都说他无有依靠,只不过有些运道帮搭了一把手,悯王堂堂亲王,还缺一个香匠,事过了,哪还记得她姓甚名谁?我拿万金买香引,也不算亏待。”

蒋沣眸中闪过利光:“我蒋家定着了道,你看施家女全不似无有依靠的模样,缘何你探听不出一二?施家在宜州买不到一斤香料,背后自另有推手,偏这屎盆子被扣在咱家头上。”

蒋采明到底还有几分神智,咬牙:“我遣去打听底细的都是家中忠仆,断不至于背主。”

蒋沣道:“若是有人做局,他们探听来的本就不是真言。”

蒋鸿遂惊:“寻常人家可无这等手笔。”

蒋沣冷哼道:“想咱们家在宜州几代积攒,才有如今的景象,怎也有几口底气,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这般算计自家。”

第148章 渐有其名

悯王府来客,有如冬后第一场寒雨,浇得宜州上下一阵透心凉,雁过留影,施家与线香算是在宜州的富贵圈中留下名声,无人再敢小觑,生出一分忌惮。

宜州州府得信后,欲待请人过府吃宴,楼卫与季长随已颇有兴致地坐了小船去三家村做客。

施家诚惶诚恐地杀鸡捕鱼斩兔,风风火火整治出一桌农家菜,施老娘心中发虚,嫌菜蔬简薄,责怪阿萁也不早点送个口信过来。

阿萁笑道:“农家具鸡黍,不是别有一番风味,再丰盛得菜蔬还能比得王府侯府,还不如豆腐芽菜更有滋味。”

季长随心生感叹,怀念道:“上次吃这样的饭食还是在沈家呢,沈拓其时不过一个巡大街的都头,何氏女携父新嫁……真是日月如梭啊,如今他们的小儿郎都这般大了,再过几年娶妻生子,沈都头便是祖辈人物了。”

阿萁好奇心起,笑道:“原来长随与沈叔叔沈婶婶有这般故交?”

季长随被起旧事,道:“你别看你沈叔叔现下也是沉稳有度,旧时,也是杀神一尊,识得三教九流人物,那时侯爷初在桃溪,从牢中提他做了都头……后通河堆堤植柳设码头,真个论起来,桃溪今时的富庶我家侯爷有一功。本以为,我家侯爷于仕途定有建树,谁知……”季长随摇摇头,不愿细说。

阿萁也知趣,岔开话道:“说起来禹京的茶饭与桃溪这边浑然不同,季侯在桃溪多年,可有惦记的土产?长随吩咐下来,我去农家寻摸来。”

季长随想了想,笑道:“我家侯爷喜吃桃溪的白糕,也不知水土不同还是手艺不同,别处皆无桃溪的劲道细腻。”

施老娘拍掌大笑:“唉哟,这值得什么,我们这沿河几村逢年家家户户都要打糕,秋后又收得新米,容老妇人将米浸透蒸好,打好粘糕,长随再带回去,尝尝这农家味。”

季长随欣然谢过,道:“老人家有心了。”他对沈拓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对施老娘却是耐心可嘉,一些家中琐事听得也津津有味。

施老娘还叹道:“老妇人我命苦,当家的早早就进了棺材,撇下我孤儿寡母,偏我儿又是个憨的,生得直通通的肠子,好在有一把力气,拉得大弓,这才堪堪度日。他年长娶妇,偏又没个子孙运,一气生了四个丫头片子,唉!” 她指指阿萁,“我这四个孙女儿,这个是最活溜的,胆儿也大,他爹又纵她,稀里糊涂得竟帮家里置办下家业来,可惜不是男儿身,不然,老妇人再无多求。”

阿萁撒娇,笑道:“嬢嬢,焉知我是男儿郎时,有今时的出息啊?”

施老娘一愣,自家也笑了,道:“这话也不无道理。”

季长随道:“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八九,老人家家中虽有不足,有这般能干的小娘子,也找补回大半了。”他看施家老的老,小的小,“只家中人手不多……”

楼卫插嘴:“我看挺好,一家人亲热。”

阿萁笑拍手,道:“楼卫说得甚是,家中亲香才最为难得。”

季长随敬他一杯,难得劝解:“小郎君如今也算逍遥自在。”

楼卫哼了一声,对阿萁道:“你爹娘恩爱,待你多有疼爱,这是难得的福分。我年不过十岁时,路见不平,闯了大祸,得罪了贵家,我爹娘惊惧不忆,我娘亲跪求于我,叫我不可归家拖累家中。还是我堂叔看不过眼,将官司打到御前,才将此事了了。”他板着一张俊脸,“祸事虽了,我却仍归不得家。悯王玩笑说:此子有趣,不如让他跟了我?我爹娘以为可以攀附,亲将我送到悯王府上。”

哪怕悯王声名狼藉,禹京之中,有女避口不论及婚事,有子的避交怕累及名声。

楼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道:“父母子女天定不可择,却非家家慈孝。你家,很好。”

阿萁哪料中间还有这些因由,眼看楼卫有些怏怏不乐,宴中无趣,笑道:“伤心添成愁酒,不说也罢。不如看看我家地里挖出的刀来。”

楼卫讶异:“竟有这等事?”

阿萁点头:“现还供在香坊的一间小屋中呢,嬢嬢一日三柱清香供着,就怕刀中有煞。”

楼卫好奇心起,菜也不耐烦吃了,转去香坊看刀,问阿萁可能上手,拔也出鞘时,“咦”了一声。

第149章 一片坦途

“此刀份量不对。”楼卫掂量着手中的刀,细细看着刀柄刀背,素来平板无波的脸上兴致盎然,“这刀九锻而成,拿血焠成,开刃后定削铁断发,虽埋于地底多年,刀身仍旧不腐,拿酸水去了刀锈,定能宝刃重现。看刀制乃前朝旧物,应是哪个贵族子弟随身佩刀。”

阿萁原本对刀煞鬼说半信半疑,不过借来做线香的文章,道:“是有传闻有前朝贵人在这自戕,还有闹鬼之说哩。”

季长随却是不信这些的,道:“鬼怪之说未见有之,再说,据载前朝末代兵荒马乱又兼天灾人祸,哪块地里没有饿死的鬼枉死的人,要有鬼怪,天地间岂不是只闻鬼泣不见人声。”

施老娘变了脸色,摆手道:“长随,可不敢不敬鬼神。地里挖出鬼刀时,里正与领了我们一家特去翻了县志,白纸黑字记着闹鬼的怪事,鼻子眼俱全的,哪里还有假。”她拍腿道,“老妇人一假怕得紧,我家萁娘还特地请了百僧做法会驱邪呢,现下家中天天拿香祭它,没敢有一日断的。”

季长随似笑非笑地看眼,看得阿萁心虚不已,季长随这般精怪的人,自然知道办法会是假,向一众和尚示香才是真,法会过后,千桃寺可不就成了阿萁香坊的一个大主顾。

楼卫才不管这些,兀自拿着刀,以指轻扣,听其音,拿衣拭刀锈,观其纹,又请里正来细问旧传。

阿萁和季长随面面相觑,二人眼见楼卫一心扑在刀上,两眼星光闪烁,好似人世间再也寻不出第二件更有趣味的事。季长随还叹道:“我先前嫌弃楼卫不过一截死木头,还是带腥味的,原来,竟也有几分人味。”

阿萁吃惊,道:“我看楼卫不过寡言一点,别的没甚不同。”

季长随摇头:“小娘子生得一颗肥心。”

施老娘点头:“我这孙女儿贼胆肥心,粗钝时一个不如,浑不似小娘子,心细时,又百个不及她,好在有了人家,不然可怎生。”

季长随笑哈哈地点头,随口奉承:“大娘是个有福之人。”

施老娘顿时笑眯了眼。

楼卫一连几日无心饭食,只管一心扑在那柄鬼刀上,他带来的王府中人,皆被他打发去打听桃溪的旧闻,又过一日,拿着一个锦匣,对阿萁道:“施小娘子,我欲问你家买下这把刀,你只管说个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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