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凔如何都不要紧,她就想这个人活着。她那些怨憎怒会,其实都不是责怪,而是怕。
她如此怕这个人死了。
所以她看见苏凔活着,只要这个人活着,由得他忠于魏塱,还是蠢笨如狗,她在这一刻都分外满足。
满足到她想回存善堂守在老李头床前,即便结果事与愿违,但求曾经无愧于心。
薛凌起身道:“你好好休息两日,我家伯伯身子不好,我得回去守一守。”
苏凔跟屁股底下瞬间生刺一般弹跳而起,急道:“姐姐…”
他欲言又止,薛凌只觉怪异。怪异的不是苏凔,而是自己。分明她恨不能瞬移回存善堂,偏极有耐心的问:“还有何事?”
“姐姐,你可知道清霏在哪?”
不等薛凌回答,苏凔先扯了薛凌衣襟。他知薛凌不喜他与清霏来往,生怕薛凌一听就要离去,哀求道:“姐姐,你告诉我罢。”
果然是儿女情长一上头,生死都得靠边。苏凔出了牢门第一件事,自然就是去找齐清霏。
人去了哪且先不提,陈王府闭的严严实实。合该他是倒了血霉,放眼京城之大,就是皇帝的御书房,但凭苏凔说要进,此时此刻,魏塱也得给两分面子,听听怎么说。
可惜,他遇上的是齐清猗。
夫丧父走,最近又死了个三妹妹。陈王府如今也不指望在朝堂上有个什么计较,皇帝下旨要见,陈王妃会不会开门还未知,区区一个苏凔算得什么事。
苏凔开始听得齐清猗说“自家三妹妹新婚不足一月便香消玉殒,五妹妹岂敢与朝臣有纠葛时”还当是薛凌出了祸事,苏姈如帮着说了两句,只道遮掩耳目,苏凔便更认为是陈王妃拿这话搪塞自己。
亏的他理智尚存知道不能强闯,不然没准得把陈王府的门板给卸下来,今见了薛凌,哪里按耐的住。
如薛凌所想,苏姈如给苏凔的那封造假迷信正是江府手笔。但这东西既是苏姈如转手,足以说明现在江府无意与苏凔在明面上结识。
或许是江闳怕走的太近引起魏塱生疑,又或许是别的原因,但既然江府不愿,苏姈如也没把齐三小姐之死说的太过透彻,只说是薛凌自己算计。
苏凔不了解内情,一心想着薛凌在齐府那么些日子,现又是自己筹划的死亡,必然是跟齐府众人还有牵扯。
更重要的是清霏貌似格外喜欢薛凌,往日与自己相处,开口闭口都是三姐姐三姐姐。如果清霏还在京中就不说了,即使清霏离去,也该与薛凌告个别吧。
苏凔又道:“我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她,陈王妃对我成见颇深,无论如何不肯据实想告。”
他望着薛凌,大有薛凌不答就不让她走的驾驶,嘴上话语倒软,凄然道:“是我那日伤了她,不求她原谅我。姐姐,我只想再见清霏一面,你告诉我她究竟在哪。”
薛凌小心将苏凔手从自己身上拨开,她知道这人好胳膊好腿,但总觉得下手重了苏凔就和苏远蘅一般平白无故身上多处几个大洞来。
好像很久不曾这般说话,她从来没多少替他人着想的体贴心思。得是好些年前哄薛璃,不过那会也不全然是关心和爱护。
主要是她心情好,她对薛璃情分中带着怜悯。这就一病秧子,犯得着跟他计较?
这会她并无什么好心情,居然也不想跟苏凔计较。她浅浅笑着道:“你出了事,我一门心思救你,离了江府又去了宁城,在平城外头耽搁了半月,今日才回京,属实不知清霏去哪了。”
“那姐姐能不能帮我问问陈王妃,今日明日后日都行”。苏凔不肯罢休,再次拉着薛凌乞求道。
话说完好一会,才补了一句:“姐姐去宁城做什么,那边起了战事,姐姐可有受到牵连?”
“好,等我得空就帮你问问,你先让我回去吧,我家伯伯病重。”
薛凌再次撇开苏凔手,急匆匆往外走,身后苏凔似乎不死心的叫了两声,她也懒得应答。
那守门的老头看见她从屋里出来,跟大白天见鬼了一般使劲揉自己眼睛。薛凌走得快,一晃而过,他还是看见姑娘家笑的好看。
这姑娘,自己没放她进去啊,还是人老记错了,放进去了?不过笑的这般好看的姑娘,放进去也不妨事。
薛凌一路笑着,只觉今天是个好日子。夕阳时分,晚风甚凉。但她自来了京中就格外贪凉,所以反而觉得舒服。
霍家死了,死的格外难看。宋沧活着,活的格外健康,她也从宁城回来了,当初所谋,在今日皆得到了圆满,不怪她笑的这般灿烂。
她还知道李阿牛也顺利,魏塱既没趁着他重伤在身让其不治身亡,那就是打定主意要用这个人。以后的御林卫,还有一亩三分地是李阿牛的。
她还捏着霍家的另一些,只要交给霍云婉一读,东西就能到自己手上来。
沈元州也到了宁城,只要此人背着算计霍家的黑锅,不愁不与魏塱起嫌隙。
她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让自己开心的事情,笑的双颊生花。
一直笑到…存善堂里哭声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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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袍笏
可她还没能听见,她记起陶弘之曾说那种救命的神药有两颗。虽然是解毒的,可自己这次能回来,没准正是那玩意起了作用,拿来多凑活一两日也好。
薛凌紧赶着到了存善堂,门还没关,陶弘之也确实在。听她说明来意,却是抱歉道:“此物难求,京中只有一颗,另一颗在故居伯父手里,要做新的,也得候个一年半载。”
他有心劝慰两句,薛凌哪敢耽搁,再次急急往存善堂干。她站在门口时,那副帘子终于换成了她喜欢的模样,上头写的是:满堂尽是济世手,更无一人悬壶心。
发黄的草纸新贴上去似乎还不甚牢实,用的应该是柴火烧剩下来的炭条。写字的人显然也没几分才学,歪歪扭扭不算,那个悬字写的快要分成两半,中间笔画凝滞让人怀疑是根本不会写,可能是照着上一副描摹出来的。
她抬脚进去,药锅还沸着,院里人却哭作一片。
石头倚在屋檐下抹眼泪,见是薛凌,三两步过来拉着她道:“你可算回来了,赶紧进去吧。”
是要进去,偏薛凌又想要走。拉拉扯扯间鼓足勇气进去,绿栀倚在床沿上哭的腰都直不起来。赵姨两口子在旁一边叹气一边劝,瞧着薛凌进来,绕着出了退出了门。那老头一步三回,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一般。
这人,人就这么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