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雄兔眼迷离 第199节</h1>
这些东西,已全部提前到了安城外守着。只等鲜卑人带着石亓的印信去,然后一起前往羯皇帐子。
架子上的烤羊炸的“噼啪”一声,旁边吊着的铜锅里滚烫“咕噜噜”响。拓跋铣回过神,拿刀尖戳破了手指上水泡,顺手在桌上盘子里取了一小撮茶叶丢进羊汤里。沸水将封印的二月春色瞬间释放,朝露带着草木清气扑面而来。
这片原子上,即使种出来茶树,仍带着涩味。
有人撩起门帘进来,握拳在胸,雄赳赳的说了句什么,拓跋铣耍弄着匕首抬手,示意人只管去即可。他筹谋多时,只等这几张皮子。除此之外,再无需多言。
片刻功夫,原是雪白的汤色一浮了微微茶绿。一般而言,酒足饭饱,谁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好像千百年来,不到缺衣少食,少有人会赞同南下。故而胡汉两分,像极了拉锯,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但最终皆是汉人长居中原,胡人四散。
离上一次饮马渭水,得快四年了。
如果这次拿下羯族顺利,草原就会一统,又恰逢梁内乱横生。他坐在那,想着前几年去见魏塱的情形。不过,这么久没见,汉人的皇帝长什么模样,其实有些记不清了。相反,那个闯进了打鬃节的汉人小姑娘,毫无预兆的映入脑海。
薛凌连夜赶路,只是多好的马,也生不出翅膀,她离宁城还有老远的距离。且先前众人所料皆出了点岔子,近京官员排查甚松不假,因为那些人唯恐耽误了皇帝的事儿。但一出了怀远关,就是霍家的地头。
霍云旸未收到家书,立马派人通知各城盯着点京中方向来人,尤其是薛凌这种独身行马的。上头官员未必知道拿什么人,只是多做排查,将缘由问的细些,然她内心有鬼,恐是已有消息传到霍云旸耳朵里,不得不格外小心。
虽然身上带着霍准的扳指,薛凌却不敢直接拿出来用。瞧袋子里干粮也够,她便绕着官道走,能不进城就不进城。这一绕,速度上就又慢了些,终是霍云昇已死的消息赶在了她前头,先传到了霍云旸耳朵里。
非魏塱的人,京中总有霍家亲信,削肉剔骨不能撇清关系的那种。一日不见霍准上朝已能察觉不对,但那时魏塱戒严近京三百里,里头的人想出去实非易事。
等第二日霍云昇人头甩出来,魏塱表面更严,实则放松大半。霍准两日未朝加霍云昇已死的消息加急前往宁城。此时已无人敢飞鸽传书,亦是一人一马,所以真正到霍云旸手中,也是几天后的事儿了。
并且,这个“已死”打了个问号,因为压根就没人能肯定霍云昇到底死了没。
北城门外乌泱泱的一群看客,只听见马背上的人在喊。实则那人头掉下来究竟是谁,没等认出来,就被魏塱的人连同李阿牛一起给提进了宫。
亲临现场的人尚无法确认,一群没看见的就更加无从说起,只能将事情经过与霍云旸讲了一遍,自家大哥死与不死的,留与他自个儿判断去。
比这封信更早到一些的,是魏塱的诏令,召霍云旸回京受审。
不管宁城一线的军权在谁手里,但圣旨这种明面上的东西,还没谁敢拦,霍准死后第三日,魏塱才在朝堂上说要亲自彻查相国。实际上,诏令在霍云昇人头进宫后不足一个时辰,已经在秘密发往宁城,只是第二天才公开而已。
诏令上用词非述职,而是受审,皇帝态度已经可见一斑。偏其他语句又极为客气,囹圄不惧,天不藏奸,清白自辨,让霍云旸即刻启程。
来送信的人前脚宣了旨,后脚转身就跑,都没催着同行。只说“要回京复命,剩下的事儿,您霍大人自个掂量着办”。
霍准通胡谋反这么大的罪,霍家一干人等,尤其是霍云旸身临胡境,嫌疑甚重,原该直接派皇城御林卫直接将人捉拿归案,押送上京。可魏塱一卷圣旨了事,要霍云旸自行返京。
传出去,是皇恩浩荡,宽待臣子。
而霍云旸一听到旨意,即知魏塱这是要逼死自己。他若奉旨孤身回京,后事难料。他若抗旨不回,此刻边境无战事,完全没有不回的理由,这就坐实了霍家通胡谋反的理由。
进退维谷,跋前疐后,圣旨上的事还没个着落,京中霍家的人也赶到了,马背上翻下来,人还没站稳,先喊了一嗓子“霍大人,出事了。”
气喘吁吁将京中看得见的看不见的各种境况说完,下人拿着水已在旁边站了好久站了好久。那人接过来猛饮几口,复皱着眉,急道:
“大人,您得快点拿个主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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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7章 袍笏
“进屋说”。霍云旸语气还算镇定。然他由着来人在院儿里吹了这大半晌冷风,心中焦急显然远不是表现出来那般平静。
来人说完那句话又接着饮了一气水,这才如释重负般擦了擦嘴角,将水囊递还给下人,跟着霍云旸一道进了屋子,在炭盆上来回搓了两下手,方入了座。秋雨之后,京中天气骤凉,却也不似这破地儿,刺骨的冷。
李阿牛此人,霍云旸也从家书里听得一二,他料此人没那个本事能追上自己大哥,这事儿定有幕后人筹划。
但他远在宁城,唯一能想到的,除了魏塱,再无第二个。皇帝定是先扣了自己父亲,然后放了些似是而非的风声出来,既让霍家嫡系不敢轻举妄动,又让他们不得不动。
所以比起去论证霍云昇之死,当务之急,是保住霍家确认还活着的。父亲生死不论,但霍府上下一干人等,却是众目睽睽之下入的狱,做不得假。
“我长姐如何”,他记起霍云婉还在宫里顶着皇后的头衔。
“宫里传出消息,皇后自罪御书房前,随后被禁长春宫,再后面,就没消息传出来了”,那人为难瞧着霍云昇,猜疑了一句,道:“霍大人,您看这……这事儿莫不是皇后。”
“你蠢的么。”霍云旸先极不耐的骂了一句,这才道:“我长姐定是最先知道了魏塱异动,这才过去,希望以皇后的身份换霍家一个平安。”
说到此处,他已不看来人,近乎自言自语道:“如此来说,霍家是出事了。”
“我的大人啊,您怎么才明白,我离京那日,就已有两日未见霍大人了。近京排查的紧,我又耽搁了一日余。路上我与京中对过信,霍大人是一直未曾出现在任何大臣面前,连吏部黄大人都没辙,怕是……怕是……”
那人偷瞄了一眼霍云旸,没把话说完。京中局势紧张,霍家底下不敢随意出人,拐了七八道关系,请的一条船上的同僚遣人往宁城。所以来人并非霍家家奴,即使霍准当真死了,急是真的急,但悲痛就真的装也装不出来。
他又未与霍云旸打过交道,只能尽可能的作呼天抢地状,希望这位年轻的霍家郎赶紧稳住局势。毕竟现在最多死了两个姓霍的,再晚点,京中怕是要人头堆山。
“你且随人去歇着,我自有主张”。霍云旸如何不知自己父亲凶多吉少,夜长梦多。这种勾当,魏塱登基的时候,霍家也帮着干过。后头如何编排不论,先将人送去阎王殿了事。就算要昭告天下屈死,皇帝又不用偿命。
来人是个传信的,上蹿下跳碍眼,但霍云旸并没问是谁家的。只听得此人语间含糊,还对长姐置喙,再想京城离平城千里,来的不定是哪路鬼神。
时间又卡的如此之巧,圣旨刚下不久,人就到了。说是魏塱故意派了个人来告知自己父兄死讯,好逼着自己喊反也大有可能。
那人却没瞧出这位年轻的小将军眉间杀意,只说霍云旸想静静。且人真个儿处理事来,也轮不到个外人在旁看着。连日赶路本就困乏,喊了两声“霍大人,一切都仰仗您了”,便跟着下人出了门。
霍云旸压抑了大半天的怒火这才熊熊而起,桌上茶碗杯碟被瞬间拂落在地。他一直不怎么乐意与拓跋铣有交集,但谨遵父命,办的尽善尽美。伴君如伴虎,有什么办法呢。
可正因为有那点不乐意,似乎就能自诩为个赤胆忠良,事至今日地步,皆是皇帝薄幸。
就好像,他对人有疑,却一直强忍不发,但处处都在为自己那个怀疑做准备。终于有一天,他的怀疑成为事实,他便大呼自己英明,早就看透了皇帝信不得,而没有想过,或许正是这份怀疑,才引得祸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