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雄兔眼迷离 第29节</h1>
苏夫人伸出手把苏凔按了回去:“你倒是好意,叫人瞧见,坏了姑娘家名节,我与落儿还有些体己话,你俩歇着吧。”
苏凔便拱了拱手道:“惟愿齐三小姐万事顺遂。”
薛凌没有答话,自己在前面走着,苏夫人却道:“落儿且在门口等等,我去房里拿份礼物来,不然回去,齐府老爷太太说苏府不懂规矩。”
这偌大的京城,也没几家是苏夫人攀不上的,齐府算一家。想是齐世言那个古董老头子恪守官商有别,真是好笑。
出了厅,站院门口,苏银已经牵了马车在门外等着了,对薛凌笑道:“小姐可是要常回来,夫人经常惦记呢!”
薛凌盯着苏银的脸,不知道这园子有几个人能讲句真话,不过好像他也没说假话,苏夫人估计真挺惦记自己,一是惦记能不能借自己攀上齐家,二是惦记着啥时候再来把火。
很多人会觉得攀上权贵,也未必就能讨多少好。实际上,谁要问权贵要东西呢,不过是借个名头去问旁人要,也许借这个名头的时候,正主连知都不知。人人只瞧见你一脚跨进高门,谁知你在高门里是做客还是做狗?
等了半晌,苏夫人才出来,后头还跟着个婢女搬东西。直接绕过薛凌先上了马车,看这架势,是要和薛凌一道回齐府。
薛凌没挪步,她在想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妥。齐世言似乎固执的很,别到时候牵扯不清。
苏夫人却探出来头来道:“落儿快些上来罢,我就送你到家门口,不添麻烦的。”
听她如此说,薛凌便也上了马车,这人活的,好像喜不喜欢已经不重要了,两个人就是要纠缠不清。
车夫抖了抖缰绳,马车就开始前行。苏夫人一点都没有那会俩人还针锋相对的样子,笑着递过来一个盒子:“落儿打开瞧瞧,这是安城一事补给你的。”
安城安城安城,她什么都没有了,才做了这一件缺德事,就天天被人提起。薛凌抬脚将盒子踢翻,无非就是钱罢了。她从小又没缺过这玩意,难不成苏夫人还以为银子能收买点啥?
苏夫人也不恼,拾起盒子,又把地上银票捡起来放进去,扣好盒子放到一边,对着薛凌道:“齐三小姐发的什么脾气,前几日给梅香的时候,不是很大方。合着现在就嫌脏,怎不想想这齐家身份也是脏钱换来的。”
已经勾不起什么情绪了,敢做就敢认。何况她薛凌不过做了个初一,十五是别人做的。没有正面回答,却转了个话题道:"夫人已经占尽天下利,还想要什么呢,总不能名利权均得吧,月满则亏,什么都想要的人,到最后往往什么也抓不着。
“说的好,”苏夫人突然坐直了身子,正色道:“哪有人什么都得到,那我想问问,商贾三族以内不得入仕,为何官宦之家看门的都能从商?你把历朝历代扒个干净,就是个七品县衙,谁家没几间铺子,哪户没百亩良田?薛凌,为什么?为什么这些人就鱼儿熊掌,而我生下来,就要接手这个破烂摊子。事事瞧人脸色,步步算人心计,还要天天瞅着哪些青天大老爷缺钱了赶紧送。”
“你可以不这样,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薛凌无法回答,只憋出这一句。苏夫人说的没什么错,几乎为官之人都有自己的产业,其实也就是商,她没法儿说个公道。
“可以不这样,薛凌,你想过成什么样,你当真喜欢给齐世言当女儿?你就能恩消怨解,天高海阔?你不想沾血,又想复仇。你就不是什么都想得到?苏家为了财水不分流,代代单传,我想怎么过就怎么过,这话多可笑。我逃不过,你也逃不过,我俩才是一路人。”苏夫人说的咬牙切齿,她多开心,她遇着了薛凌,她终于见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挣扎在责任、欲望、和希冀多种情绪里,日夜不得展颜的人。
狠时躲不过良心,乐时避不开愧疚,世间万物,没有一样能真正令这种人放下,做什么,她们都觉得不是自己想要的。
哈哈哈哈,自己的儿子还没经历过风浪,眼前这个才是最好的搭档啊,她怎么能不狂喜。她受够了这一切,要是不能改变,不如在自己这代毁了!
薛凌打了个冷颤,眼前的苏夫人状若疯癫,可她是对的,她说的都是对的。以至于让自己不敢再答话。
苏夫人收放自如,怼的薛凌哑口无言,她颇为得意,又挂上了那副子菩萨笑颜。一件件给薛凌说着哪些礼物给哪些人,聊的头头是道,倒像是和齐府祖宗十八辈的交情。
薛凌交代了一句“走侧门”,便不再言语,默默的看着苏夫人在那自言自语,直到齐府小厮开门。
薛凌道:“你不必出面了,我自叫人搬了就行。”
苏夫人侧了脸没答话,她总是有些失望的。
薛凌叫完小厮却又跳到了车上,凑到苏夫人耳边:
“这把火一起放,羯族使臣就要到了,帮我杀了他。”
------------
第64章 故人来
她说帮我“杀了他”,像极了齐清霏满脸懵懂的喊“快打给我瞧瞧。”
车轮吱呀着离去了。绿栀气喘吁吁的从门里跑出来,没等缓缓就冲着薛凌道:“小姐可算是到家了,老爷今儿回的早,来瞧你三四遍啦,急死人了都。”
薛凌不知齐世言找自个儿做什么,还找的这般急,道:“爹爹在哪,我自过去寻他吧。”
“这会子该是在书房,小姐这带的是什么啊”。绿栀才瞧见地上还有俩大箱子。
“都是些家中旧物,堂兄替人送了来,你且先帮我收到房里,一会我再回去清点”。薛凌那会恍惚着,还真不知道这里面有些什么玩意,也没打算真就按了苏夫人的意思,一件件的送出去。先堆在那好了,指不准哪天用着。
撇下绿栀,自己到了齐世言书房先问了一句,果然齐世言在里头,听是薛凌,便道:“落儿进来吧。”
进到房里,齐世言在书桌前笔走龙蛇。不愧是状元之才,反着方向一时瞧不出纸上内容,但笔锋苍劲,行云流水,薛凌这等粗人都想开口叫个“好”。
敛了眼底赞许,恭恭敬敬的施了一礼道:“爹爹何事找我。”
齐世言搁了手上笔,拿起桌上纸张,吹了吹未干的墨迹,一边欣赏自己的字一边道:“这几日朝堂上忙着,你大娘说你经常出府,虽说是事出有因,到底也是个女儿家,总要顾忌些颜面。”
“爹爹说的是,原是女儿漂泊惯了,不太懂礼数。只是梅姨,没几日了,我实在放心不下,养恩不逊生恩,爹爹总不能叫落儿做个忘恩负义的人”。昔日应付薛弋寒,孔孟能扯一堆。今朝换了个人,礼义廉耻倒也编的顺溜,薛凌觉得自己实在是文武全才。
纸张挡住了齐世言脸,瞧不见他表情,屋子里静了好半刻,才又听他道:“你说的倒也是,只是孤身一人,授人话柄。且叫两婆子丫鬟跟着吧,省的惹出什么乱子。”
薛凌道:“原是我不敢使唤府里姐姐姑姑的,爹爹既如此说,以后我带着绿栀一道出门就是了”。
齐世言终于把手上纸扔桌子上,脸上有了怒气:“你这般看轻自己做什么,既入了府,那就是我齐世言的女儿,虽说多了个义字,不过是怕人置喙你身世。难不成还有人薄待了你?”
是怕人置喙于我,还是置喙于你齐世言翻脸无情?薛凌低着头默默的想。话本子上怎么写?受了委屈的姑娘这会子都该看着脚尖掉眼泪,最好拿手帕揩一揩眼角。没奈何,她掉不出眼泪来,手帕子一时还没习惯随时带着,只能傻愣愣的低着头不说话。
也不知齐世言是不是觉得吓着了自己,又柔声道:“为父也是替你想,你跟清蔓年岁相仿,该是倒了出阁的年纪了,待闲下来,家里自会帮你择一门好亲事,相夫教子,补补以前的岁月,现下先在府里好生养着,夫人心肠不坏,不会苛待你的。”
薛凌想走,却又抬了头道:“多谢爹爹,不知道爹爹这几日都在忙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