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乍泄,轩窗将秋日的日光分散成几片,房间里的图景,一幕幕都是如此熟悉,华容琅伸手抚上额角,顿顿的疼痛又是加剧,一切真切无比。
他应该在华容舟坟前苦苦忏悔,又怎会又回了屋子里。
王生看他醒了,面露喜色:“公子你终于醒了!身子总是这般不好,来年的春闱可该怎么办。”
“春闱?”
华容琅胸腔阵痛,怎么好端端的还有春闱,他不是早就过了春闱么。
王生看他面色如碳,只以为自家公子又是如之前一般,脑子混沌了,王生连忙站起道:“我去看看大夫的药有没有煎好,你先好好躺着休整,王大夫说了,公子你切勿多思!”
已经觉察不对劲的华容琅闭口不言,王生出去了以后,屋子里就只有他一人。
落入眼帘之中的景物和之前想比丝毫未变,案机之上的书册的确是他春闱之前看过的,这是怎么回事。
外头很快又有人进来,华容琅撑着眼望去。
来人身姿硬朗,眉骨生冷,是他的大哥。
“你这些日子都在想些什么,怎会积郁成疾,还足足晕了这么久?”
眼瞧着大哥是关切他的,若是之前的华容琅肯定会欣然接受这份爱护,只是现在华容琅不同了。
大哥前世做的荒唐事在他看来不比他少些,他一直看不到华容舟身上的好,而大哥则是亲自享受了华容舟多年来的亲近,却在最后将华容舟远远的隔离开来。
他们平南王府这一大家子就没有一个好人。
华容琅看着大哥无神的左眼,这只眼上辈子直到容舟撞死在祠堂之际都还是瞧不见东西的。
而容舟一死,大哥就再也没有药引。
残酒易冷,这辈子勿言前世之事。
华容琅松展了眉眼:“无碍,只是临近春闱,心中焦虑罢了。”
华容瑨不信,微微上挑的眼睛微凉的扫过华容琅的脸庞,二弟有事瞒着他。
但看着华容琅平淡的眼表情,华容瑨最后还是收回目光:“春闱你不必担心,眼下养好身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是……大哥若是有事就先出去吧,我现在还是疲着。”
华容琅下了逐客令,华容瑨本无事,他这段日子都是闲散在家中的,但他见二弟的确神色颇为倦怠,很快就回去了。
门“吱呀”一声被关上。
华容琅这才闭了眼,心却如同刀绞,再世为人他还不知容舟现今如何。
想着容舟,华容琅心里一阵酸麻,又好似在火上炙烤,他的容舟本该是上京最为肆意的姑娘,家世不凡,容貌绝佳。
从小时候平南王府的娇憨可爱,一直到容舟在明秋院苦苦撑着那一道残躯的惨败,华容琅一路看得真切。
他的容舟本该找一男子情瑟和鸣,多子多孙,可怎么就走到了那一步!
他不信她,宁愿相信一个庶女都不信她。
前尘往事一同袭来,华容琅的懊恼和悔意齐头窜涌。
华容琅手指紧紧攥紧了床褥,干裂的唇边“容舟”二字反复回响,迷迷糊糊之间,滚烫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最终斜斜藏匿于发间,不复踪迹。
华容琅还记得华容舟尚未出生的时候,那个时候家中已经有了一个外头送来的妹妹,起了名就叫做华璇清,而他也不算年幼,母妃怀了华容舟的那段日子他记忆深刻,因为那时母妃好不容易和父王又回到了蜜里调油的时候。
母妃不止一次躺在贵妃榻上面色温柔的告诉他:“娘肚子里的是琅儿以后的弟妹,琅儿可要好好带着弟弟或者妹妹。”
那时他方在临摹着先生要求的大字,听着母妃这般言语,立刻打包票一般就点头应下:“我一定会好好照顾着妹妹!”
后来母妃临产之际他和父王还有大哥一同等在外头,里头母妃声嘶力竭,直到皎洁月盘上了高墙之上,在府上一直养着的产娘才出来大唤了一声:“恭喜王爷,是个千斤!”
大哥激动的握着他的手,少年意气的看着他惊喜道:“是个妹妹!”
他还算懵懵懂懂的随着父王和大哥进了收拾干净的屋子,空气之中还散着淡淡的血腥味,父王正在搂着他母妃,而大哥则是拉扯着他去瞧刚刚生下来的妹妹。
皱巴着小脸,一双眼睛都还没睁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安静的小娃娃,而大哥仿佛郑重承诺一般在他耳边言语:“以后我们一定好好宠着我们的舟儿!”
想说的话被大哥说完,他只是认真的看着还在别着嘴的华容舟。
这么小,这么丑,可他也不会嫌弃她的。
事实上轮不上他嫌弃华容舟,刚出生的娃娃一天一个样,大哥每日都拉着他去看华容舟,还特意言语形容华容舟今日怎么样了。
他才不想去看华容舟呢!
但是每回二哥拉着他去看的时候 他都悄悄卸去几分力气,由着大哥将他拉走。
华容舟真的是越来越好看了,小脸圆嘟嘟的,眼睛也是圆滚滚的。
一年以后,华容舟学会了四处爬。
母妃弯腰带着她在地上走,没想到她突然踢了腿往拱门这处走来,磕磕绊绊,小身子骨肉嘟嘟的,还上下颤动着。
居然是突然会走路了!
那时他满怀欣喜,还未踏步过去,一阵风好似从他身侧吹过,眨眼之间大哥已经蹲过去接住了还在蹬着脚丫子的华容舟。
他那时候远不如大哥个条高,看着大哥亲亲华容舟的脸颊,华容舟的手还往他这处摆弄着。
等到他伸出手,华容舟早就紧紧的抓紧了他的指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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