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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顾秋水分别后,李朝恩在一处无人的庭院里睡了一夜,第二日醒来后,发现沾惹了一身蜘蛛网,拍打了半天勉强清理干净,在水边看到自己的倒影,活脱像是个小叫花子。
他沿着河水漫无目的的出了城,要四处兜兜转转,寻找那奶子山黄金大帐,在山脉间密林子里小路上走至天黑,爬到山顶,眼看群山之中,有像睡兽的,有像毛笔的,有像寿星头的,唯独没有什么像奶子的。
看了一会,他突然肚子咕咕叫,饿得发慌,一摸怀里,没有银子也没有干粮,空无一物。四下里看了看月色之下,远处草色连天中,许多小黑点在动,走得近了,发现是一些野兔,生的毛长体肥,李朝恩在地上找了个石子,当暗器发了出去,他长于剑术,顺便因修习鬼闪懂一点轻功,和一套哀蝉指法,其余暗器、拳脚、岐黄、内功之类,他无一涉猎,是以扔了十几发石子,才堪堪打中一只野兔,追了半天,那野兔伤重力竭栽倒在地。
拾起死兔,李朝恩用石头充作小刀艰难的剥了皮,又钻木取火,鼓捣了大半夜升起火,将死兔用树枝穿了烤了起来,他不通厨艺,烤的火候不对,一半的地方还留着血水,一半却已经焦黑了,又没有盐或什么佐料,这一顿饭吃的生不如死,索性事后没有闹了肚子。
吃罢饭,在石头间找了一处勉强容人的缝隙睡了,第二日起来,继续往各山峰上爬,‘凌绝顶’后一览群山,寻找奶子山的所在。连连找了几十日,都是吃野兔、睡石头缝,这样下来须发乱长,衣裳破破烂烂,与野人无异。
这日他正在密林中辗转寻路,忽然听到远处有惊呼声、喊杀声,人喊马嘶,好不热闹,显然是有人在远处相斗。李朝恩当即加了小心,蒙着头身子伏地藏在草野里,不多时声音越来越近,一大群人乌乌泱泱踏破树林往这边挤来,惊起大群飞鸟,阵仗十分气派。
李朝恩扒开几片树叶偷偷看去,只见那人群中各人都穿着青布衣衫,似乎是同一帮会的,腰里悬着令牌,写的什么字,他看不真切,令人吃惊的是,众人都跟着一个瘦弱女子,好像唯她是从一般,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看上去颇有膂力,双手使一对铜锤,到这女子面前居然一跪,大声道:“回掌门的话,找不见了。”
那女子身穿着青布缀白花的衫子,内里是黑色裙服,皮肤颇黑,但长相俊俏,扎着个丸子头,身材纤瘦,个子比男人还要高。她手中拿着一把碧绿玉笛,此时当作兵器,见老人说‘找不见了’,便手一横,玉笛破风击去,打的老头子倒飞出一丈,满头血淋林的,急忙跪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小老一定拼死继续查找,如找不到绝不回来见掌门。”
女子声音中气十足,道:“你想得倒美,找不到便要逃,反出我门去?来人,将他满嘴牙给我拔了,看他还敢乱说!”
她辅一下令,身后人群站出两个年轻人,一左一右架住老人,便狠命的去拔他的牙,这老人一声不敢吭,每当一颗牙被拔掉,就闷哼一声,仿佛是拼尽全力在忍耐惨叫声,李朝恩看到这里不由得心里发毛,颇感不快。
他一看这林中众男人都剃了发,留着金钱鼠尾,知道这是满人,心下不禁暗想:难道满人对汉人残忍,对他们自己也残忍不成,为何动辄就要打的老人家满头是血,又要活活拔他的牙?
他正想着,突然觉得左近有杀气逼来,自己若轻举妄动,便要被那恶女人和众手下发觉了动静,但若不动,谁也不知道这杀气是刀剑还是暗器,两下权衡之间,他一翻身抓了块石头,迎着杀气撞了上去,对方好似出了拳打来,李朝恩不敢怠慢,立刻迎了上去。
拳脚功夫拆了四五回合,对方出拳极巧,每次都以很诡异的角度攻李朝恩不备,几回合下来,李朝恩的拳脚跟着对方,失去了主动权,被带了几招后对方出拳正中李朝恩面门,一拳打得他眼冒金星,昏昏沉沉,鼻血喷了出来。
眼看着对方又攻了过来,李朝恩自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当作长剑,施展起剑法来,他剑使得极好,比对方拳脚更加得心应手,江湖人称兵器一寸长、一寸强,越长越好,李朝恩如今树枝做剑,常过对方得拳头,对方进一步,他退一步,总不让人欺进他身边三尺,因此陡然间反败为胜,刷刷刺出两剑,将对方得拳头刺得鲜血淋漓,跟着便是一招‘鬼闪’,残影到处,敌人应声而倒。
他的鬼闪绝技,是高明的轻功,配上游刃有余的老到控剑手法,这轻功速度极快,以至于他无法控制方向,只有一对一单打独斗时,提前找好起点、终点,方能无伤奏效,如果以一敌多时还想用鬼闪,杀到第二人时地方便能反应过来,他若想中途改变轻功方向,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李自成说他单打独斗第一,但群架不行,便是如此原因。
此时他在林子中施展这项绝技,打倒了敌人,自己也在灌木乱石中戳的满头是血,退回来时不比地上躺着的敌人状况好上多少。
他这里相斗,那边已被林中众人发现,齐齐围了上来,那拿着玉笛的女掌门瞥了一眼地上躺着的人道:“你打不过这野人么?”
地上人道:“掌门,我赤手
', ' ')('空拳……”
他话音未落,女掌门一笛击在他眉心处,这人便软软的死了,身后众人纷纷目光一凛。
李朝恩抬眼看了一眼这女子,这女子也来看他,两人对视,女子目光中充满不屑和轻蔑,向身后众人道:“将这野人拿了!”
她一声令下,身后众男子齐齐冲了上来,李朝恩叫了一声‘不好’,便转头就跑,他身上满是方才鬼闪撞在灌木树枝上的伤痕,又疼又痒,此时顾及不得许多,见众人都来追他,又施展起鬼闪绝技,但这次是为了逃命。
一闪过后,他已在三丈开外,头脸上又添新伤,女掌门道:“好怪的轻功,这么快,却似乎不能拐弯。”
她自己说着,扑哧一声笑了,笑得时候却像个天真小女孩一般。
李朝恩这边一路施展轻功要逃出生天,后面众男子拼尽全力追捕,要博得美女掌门的青睐,双方各自拼尽了全力,这一片密林中群鸟惊飞,都盘旋在天上,如同一片巨大的黑色乌云。
林中众人扰乱了大片林木,许多小兽四处奔跑,阵仗颇大,李朝恩只听见后面一人叫道:“师兄,如何还不发暗器?”
又一人道:“她说‘拿了’,是要捉活的,怎么好杀了?”
李朝恩见他们不敢出杀手,自己却敢,犹如靖难时朱允炆向部下说‘休使我背上杀叔之罪’,不让部下伤害他的叔父朱棣,朱棣便每次战败后都只身掩护大军撤退,明朝官军是以不敢上去掩杀,最终让朱棣屡次逃脱,最后夺了朱允炆的天下。
李朝恩想到这里,回头将手里树枝扔了出去,那树枝飞在途中被一人快速撞到,‘砰’的一声,竟然头颅碎裂,一声不吭死掉了,原来是众人轻功太快,现在前面发暗器,即使再轻,后面若敢接,惯力相加也不亚于接一块巨石,十分凶险。
追杀的众人见他发暗器,都齐齐叫道:“贼子敢尔!”
李朝恩心想,怎么不敢?你们叫,我便再发!他一弯腰捡起一把树枝石子,头也不回的翻了个滚,扔向后面,然后自己继续逃生,那后面传来几声闷哼,看来又有人中招。
他若不施展鬼闪轻功,速度便不如后面的许多好手,若施展起来,自己撞在乱树枝上头脸难以保护,说不定便丢了性命,是以到了空地上便施展鬼闪,到了密林中就慢下来,用寻常轻功。
这一段路上空地多,密林少,倒叫他一骑绝尘,后面众人难以追上,若是这样再跑一会他便能甩掉众人,但忽然听到一个声音,细听之下是乐曲之音,忽远忽近,朦朦胧胧,听在耳中,立刻乱在心里,施展鬼闪时心思烦乱,脚步也慢了,渐渐使不出来。
过了一会他脚下一软,突然栽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抬起眼想爬起来赶快逃脱,却一抬眼见到一个皮肤暗沉的美妙女子,正是方才那杀人不眨眼的恶女掌门,她一根玉笛凑在嘴边,又吹了一曲,这一曲和刚才那曲不同,方才的婉转悠扬,现在的这首激烈,如同金戈铁马、大军相战一般,听得人耳膜生疼,像是有人在用锥子用力锥自己的大脑,李朝恩急忙捂住耳朵,但还是听得到。
过去在河南打仗,身受重伤的那种苦楚,在西安中锦衣卫下毒的苦楚,还有出了京师被那老头子的儿子刀客射中肩膀的苦楚,以及与满人骑兵拼斗几乎丧命的苦楚,还有在那陷坑中几乎窒息而死的苦楚,仿佛一齐回到他的身上,百般剧痛之下,李朝恩恨不得咬舌自尽,那恶女仿佛知道了李朝恩的想法,停住曲子,突然来夺李朝恩手中树枝。
他自幼修习剑法,最不怕的便是空手夺白刃,有七七四十九种应对方法,当下下意识的递出树枝,恶女一愣,便要接过,却突然树枝在李朝恩手上一转,将那恶女的手打痛了,树枝又弹了回来。
恶女大怒道:“你不想活了!”
李朝恩性格说不上是冷静,但也绝对谈不上是鲁莽,若是他没有把握,一定不会这样惹恼了这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但此刻手中有剑,单对单从不怕谁,他见这恶女离自己很近,其他人离得远,他虽年纪只有十九,却是刀枪林子中杀出来的熟手,怎么会放过这一机会,当即托大欺负恶女武功不如他,讯雷快电一般出招,免得这恶女再吹什么曲子。
他一根树枝直刺向恶女面门,恶女娇呼一声,她自幼是蜜罐里泡出来的小糖人,要什么有什么,就是陌生人,看她生得好看也不免得对她亲切,谁也没有这么凶巴巴的要动手伤她,一瞬间竟然没有反应过来。众人大叫‘掌门小心’,纷纷上前援护,但为时已晚,恶女躲过树枝,重心不免向后,于是只好用玉笛去戳地,以图作为支点,李朝恩招式一老,便化刺为劈向下攻向恶女小腹,恶女此时几乎摔倒在地,却突然之间纤腰转了一个圈,从背后拽出一根软鞭‘嗖’的一声卷住李朝恩树枝,便要大力夺了过去,李朝恩岂会被这招数夺去兵刃,当即手上加力,用内力催逼树枝狠狠一搅,那软鞭松了开来。
他正要挺‘剑’上去挟持恶女,谁料突然四周扔来许多暗器,原来是恶女的手下见主子落了下风,连忙上来帮忙。李朝恩最怕人多,这一下子龙游浅水
', ' ')('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他剑术通神,身法轻灵,这恶女武功低微,原本不是他的对手,但她生的美貌,有一群贪色的男人因此追随她,反而靠人数胜过了自己。
恶女收回软鞭,后退几步,李朝恩想追上去,却被众人拦住,这一下子使恶女逃出了他的范围,再也制不住她,恶女飞也似的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全身衣衫凌乱,乌发洒在肩上,几柳被汗水打湿,粘在脸上,挡在眼前,这样一看,活脱人间尤物,众人看的痴了,这个上前一跪问道:“掌门可有哪里疼吗?”那个递来一壶水道:“掌门喝不喝水?饿不饿?”各自都满脸写满贪婪好色之念,不住的巴结着恶女。
李朝恩的乱发也有些挡住了眼睛,他在山里到处寻访那奶子山黄金大帐,许多天不曾打理须发,长的如同猿猴,连忙以树枝做剑,‘噌噌’几下削断了长发,然后撕下身上衣裳一根布条,扎成了马尾,又胡乱用袖子擦了擦脸,这样收拾收拾,他本生的清冷俊秀,一下子显出几分美少年神韵来,恶女看了看,满眼疑惑,跟着吞了吞口水。
众人见掌门似乎看上了这小子,再看向李朝恩时,各自眼中都饱含怨毒,恶女掌门见他生得好看,便语气温柔了些:“那野人,你是哪里的少年?”
李朝恩不明就里,知道这些人行事乖张,此番自己恐怕难以走脱,便拖延时间也是好的,于是道:“我是北京人士。”
“既然是南边的,为何突然来北方来?”恶女掌门看了看附近,想要找个地方坐下来,一个汉子连忙神色狂喜,向地下做了个跪趴的姿势,恶女赞他有眼力见,便直接坐在他背上,那汉子脸上说不尽的满足。
李朝恩见她生的沉鱼落雁、倾国倾城,烨然如仙子,一张小脸桃花含露、粉黛正春,武功又低微,在这些色鬼群中难保有一日统御失败、就要被欺辱,于是正色想要劝她,道:“你又是何方人氏?又从何来?一个女人家,和这许多行事不正的人搅在一起,你父母不担心么?”
恶女抿嘴笑了起来,声如银铃,她一双眼睛狐媚惑人,冲着李朝恩暗送秋波,道:“你在担心我吗?”
李朝恩道:“我担心弱女子被他人所欺。”
恶女见他说话情真意切,不由得脸上一红,又笑了笑道:“你放心好啦,他们都服了我的‘生死颠旋丸’,每个月要服一次我家独有的秘密解药才能维生,不敢对我怎么样的,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既然如此,我放你走吧。”
李朝恩听她说什么‘生死颠旋丸’,心头一惊,原来这众汉子如此溜须拍马没有尊严的讨好这恶女,是因为中了她家的毒,需要她按时提供解药,自己之前还以为这些汉子只是贪图美色才甘心受驱使,这是他听评书讲武则天时,听到了评书先生说武则天用美色勾引大臣,才得了天下,所以也这么想这恶女的缘故。
他想得远了,突然听到恶女娇声喝道:“你听到我说话没有?”
李朝恩道:“什么话?”
恶女哼了一声,道:“你是不是不想走了?”
李朝恩心想,她若能放自己走是很好的,否则火并起来,自己一定会死不假,但也要带这恶女一同上路。
于是道:“既然如此,在下告辞。”
他转身想走,却被一个汉子拦住去路,那恶女在身后幽幽道:“放你走可以,你要答应我三个条件。”
李朝恩迟疑片刻道:“什么?”
恶女道:“第一,你从此以后,见了我要来打招呼,不能装作不认识我,第二,你要好好收拾自己,不能再这样像野人一样,第三,你要听我的话,不许违逆我的命令。”
李朝恩道:“这不是做了你的奴才?”
恶女笑道:“难道你不愿意?”
李朝恩摇摇头:“男子汉大丈夫,岂能……”
恶女打断他,温柔道:“好吧,我也让你一步,你听我的话,我不要你干这干那,只是有时候若需要你帮忙,就请你帮我,你那时听我的话,这总可以了?”
李朝恩一头雾水,不知道她是何意,这恶女心想,李朝恩年少俊秀,又武功高强,看的十分喜欢,于是才会这样笼络他,目的是日后找个机会骗他吃下自己家的生死颠旋丸。
她见李朝恩愣住,知道他是默认同意了,于是开口道:“你说一句韩姑娘,我听你的话,我就放你走。”
李朝恩犹豫片刻,他年少气盛,不肯低头,半天说出口。
恶女道:“好啦,你说不出口,那么你走了便是默认了咱们的约定,否则你不许走,跟着我罢。”
李朝恩见她给足了自己的面子,一拱手道:“在下别过。”
众人老不情愿的让开道路,李朝恩快步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逃出女魔头魔爪后,他东躲西藏了一阵子,心想再也不要和这恶女有什么干系。便跑出数百里,奔到东边去,又找起奶子山、玉玺来。一路上发觉许多人带着各色兵器,看起来都是武林中人,都往西走,听他们说是什么‘劈刀’,什么‘辕门’,又在哪里打了起来,出了很多人命,当下知道这恐
', ' ')('怕是满洲和蒙古什么部落又在打仗,于是也不管,只是不往西走了,在东边群山中胡乱的乱逛。
这日他走在大路上,烈日炎炎,晒得行人口干舌燥,眼看走到一处酒肆,李朝恩走进去冲小二说道:“可有水?”
小二见他须发胡乱披着,身上穿的破破烂烂,便不理他,李朝恩渴的厉害,又再三要水,小二道:“你有钱么?没有钱谁给你水?走走走!”
李朝恩见大堂里面摆了一溜茶壶,分明有水,一壶茶不值得一个大钱,本来就是白送给食客们的,这世上哪有喝水还要钱的道理,他万事不求人,这次实在是渴的厉害才如此,小二这样对他,他忽然恼了。
正要发作,忽然身后一人道:“钱我给了,你给他水罢。”
李朝恩转头一看,一个中年人穿着绸缎衣裳,五官端正,国字脸,一派悲天悯人模样,手里盘着一串红木佛珠,身后跟着几个青年,都穿着得体,待人有礼,冲小二不住作揖。
小二拿了一个茶碗,倒了碗水给李朝恩,然后去伺候这中年人一行,李朝恩累的坐了下来向中年人远远道:“谢谢你的水。”
中年人向小二要了菜,然后悠悠转过头来一笑道:“无妨,要一起吃饭么?”
李朝恩摇摇头。
中年人让了让,便扭过去冲众青年说起话来,李朝恩听着‘劈刀’‘辕门’等字眼,知道这些人恐怕也是要去参加那个劳什子部落战争的,心下奇怪这中年人是哪里口音,一会功夫喝完了水,他便继续上路。
下午时分下起雨来,李朝恩找了座破庙躲避,这是蒙古黄教的寺庙,中间供奉着一座张牙舞爪的神明,李朝恩看着觉得很是晦气,便躲在佛像后面打盹。听着雨声回忆起过去种种事情,李朝恩总觉得意气难平,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够圆满,但却想不起自己为何这样想,难道是没能在沙丘上保护住众丐么?这一节事情他虽然后悔,但不觉得意难平,因为那满人骑兵们长于战阵,他本来就难以抵挡,所以虽然后悔,却不觉得当初做错了什么。
想着想着,他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来来往往的过客,都是他十几年人生中记得的那些人,最后一个身穿黑底碎花衫的美貌女子浮上水面,额头光洁,一双桃花眼盯着李朝恩笑骂着,不多时转的不见了,李朝恩醒来后这才明白过来,自己在思念顾秋水。
仅相处两三日,他便记忆如此深刻,实在是一路上没有遇到好人,只有顾秋水待他是真心,才会如此。他想起那众丐的机心来,老头子先问自己愿不愿意跟他一起入关,李朝恩被缠磨的说了愿意,刀客才忽然‘恍然大悟’一样拿出解药给他,他不愿对死者不敬,但终归是记着这一场面。
忽然间外面传来阵阵脚步声,是又有人来了,李朝恩屏住呼吸,不愿让人发现自己。
一人道:“兄台从何地而来?”
另一人道:“自奶子山而来。”
李朝恩听到这三个字,如同炸雷一般响在脑海里,当即几乎跳起来,急忙仔细听着。
“是奉了公事?”
“是,但您老兄体谅,我要保密。”
“保什么秘密?你不说我难道不知道吗?多尔衮征发了蒙古人,要一同南下啦!”
“唉,这十几年来,干旱,饥荒,打仗,死的人太多了。”
“你家可汗就甘心听满人差遣么?”
“这是什么话?满蒙本是一家。”
“一家?可笑!成吉思汗领着蒙古人耀武扬威了一百多年,南边地里朱元璋领着汉族起来了两百多年,现在该当努尔哈赤、多尔衮领着满人崛起,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你蒙古人从此就是满人的奴才啦,说什么一家不一家。”
“兄台说话忒也无理了些。”
他两人斗嘴,李朝恩只听见奶子山三个字,其他的一概掠过,过了许久,那两人不再拌嘴,一人道:“雨停了,大家各走各的吧。”
另一人道:“你老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李朝恩从佛像后面偷偷摸了出来,跟着方才说‘自奶子山而来’声音的人一路走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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