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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玹是个暗卫,五岁进了英王府,十四岁被送到当时的英王世子身旁;十六岁主子被送上京城当质子,他陪着上京;十七岁主子夸他眼睛真好看,把他压上床,隔天英王世子好龙阳的事情,传得天下皆知。
至今已过十余载。
原本被继母陷害被送上京当质子,人人都可以欺压的英王世子,如今已经是九五至尊,也不过一十三年。
这十三年里,主子经历过大大小小的暗杀一共三百五十一次,子玹已经不记得自己为主子挡过多少次刀了,只知道自己身上深深浅浅的刀疤,不管用多少膏药,都无法祛除痕迹,纵横交错,难看又恶心。
然而主子从不嫌弃他,甚至欢好时一次次吻过他的伤痕,眼神温柔又怜惜:
“子玹跟我受苦了,我发誓,有朝一日,必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子玹相信他,主子不单单是他的情人,更是他的主人,他的信仰,他的命。
无论主子说的是真是假,日后又会不会兑现,子玹都不会有半点质疑。
他的命是主子给的,当年家乡大旱,连树皮草根都被人挖干净,不知道多少人吃观音土吃没了,路旁到处都是尸体没有人收。皇帝昏庸,时局动荡,各地诸侯作乱,竟没有人关心百姓的死活。
犹记得家中兄弟姐妹有七个,两个姐姐被父母卖了,剩下的饿死得只剩下他和一个哥哥。没有粮食的时候,人是会吃人的。那些受不住饿或者得了病死掉的人,是不能吃的,吃了是要病了的,只能吃还新鲜的活人。自己的孩子狠不下心,那就去换别人家的孩子吃,子玹比他的兄弟瘦弱,自然就被舍弃了,被当成两脚羊去换另一家的女孩。
“我们这可是个男孩,如果不是实在活不下去了,怎么舍得换给你,你家女孩太瘦了……”
“这世道还分什么男孩女孩,我家这女孩看着廋,但体型比你家孩子要大,而且女孩的皮肉细嫩,算起来还不定谁吃亏……”
子玹听自己的父母跟另一对夫妻,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似乎他们交换的,不是自己的儿女,而是两头普通的牲畜。
自己的孩子不能吃,那么换给别人吃就可以是吗?
子玹抬起头,在那个被用来交换的女孩眼底,看到了同样的惊恐与麻木。
然而子玹最终没有被人当畜牲一样宰杀了吃掉,当那家男主人准备用麻绳勒死他的时候,英王府来赈灾的马车刚好路过,主子给了那家男主人一袋粮食,就把子玹给买下了。
从此子玹的命,就是主子的。
子玹在暗卫营里呆了九年,从一个孩童,成长为那一批暗卫中最出色的那个。他身量挺拔,因为常年的风吹雨打的训练,肤色不像时下受欢迎的美男子一般白皙,而是偏深的蜜色。相貌说不上多英俊,五官平平,胜在耐看,总是沉默的站在主子身后一米左右,像个不起眼的影子。
事实上,子玹也不知道主子看上了他哪里,他长相普通,身材又高大结实,比起一些达官贵人们养的小宠儿,那真是金笼子里的鸟雀,与枝上的乌鸦。
更别说主子本身就长得风流俊朗,容貌之美在京中广有流传。
也因此,主子跟他好了以后,总有人在背后嘲笑,说主子人长得好看,口味倒是独特,不挑得很。
其实子玹倒也不是真的那般普通,他眼睛生得独特,双眼皮,大而亮,眼尾狭长微微上翘挑着,瞳仁里幽幽的透出一些紫。因着这双眼睛,让他平凡的样貌添了不少的光彩。
子玹的家乡与胡人毗邻,汉胡两族时有通婚,瞳仁异色之人不算少见,只少有子玹生得那般好看的。
十四岁那年,子玹被领到主子面前,主子在他抬起头时,神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他问他可取过名了。
暗卫是没有名字的,只有一个个数字代号,曾经的一切,在入了暗卫营后,都是过往云烟。
因此子玹回答并无。
“那你以后就叫子玹,这个名字很衬你。”
那时主子的眼神很温柔,窗外微风轻拂,三月里桃花与绿柳相映成趣,细碎的暖光落在身上,竟有些踏碎时空的割裂感。
主子的目光似乎在看他,又似乎落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彼时子玹看不懂,只沉浸在与主子再次相遇的欢喜中。
直到那年,二人上京的第三年。当朝左相家的公子,扣响了京中年久失修的破败英王府大门。
那是个极其出色的男子,芝兰玉树,朗月清风,是潘安宋玉一般的人物。
他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大而亮,眼眸微弯带着淡淡的笑意,那清透的瞳仁,似乎泛着一丝幽幽的紫。
“听闻景仪兄上京,玉珩特来拜访。”
主子的脸上是子玹从未见过的欢喜,压在眼底的万千星辉,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全都亮了起来。
“我这些年都在外面游学,此番回京,才知晓景仪兄已上京来……”
两人少时都曾在江南白鹿书院中求学,同窗几载,相交甚好。
', ' ')('君玉珩自然明白好友此番上京形势凶险,俊逸出尘的面容上不由带上了几分担忧。
殷景仪唇角勾起一抹浅浅的弧度,他一向严肃寡言,少有笑容,而面对君玉珩的时候,眸中的温柔却毫不吝啬。
明明子玹就站在一旁,却毫无存在感,他就像影子,像屋里任意一件普通的摆设。
他的脑子似乎被人拿着大锤狠狠的砸过,一片空白只剩下嗡嗡的响声。
他甚至完全没注意到两人说了些什么,只在主子喊他退下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往外走。
“这位是?似乎有些眼生。”
子玹的脚步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心脏骤然一紧,有些紧张又带着些许不切实际的期盼。
“不过是我的一个侍从而已……”
子玹从主子的声音里听出了一丝紧张,他太了解他了,即使主子面上并没有任何的异样。
不过是一个侍从而已……
子玹那天回去,对着镜子照了许久。
那双带着些许紫色的眼眸,竟让子玹感到些许陌生,仿佛不是长在他身上的东西一样。
当晚主子又召见了他,两人的衣裳褪尽,在进入的一刹那,主子温柔的亲了亲子玹的眼睛,如同过去无数个日日夜夜一样。
子玹是想躲开的,甚至胃里有某种翻腾的感觉,然而他最终还是不发一言,乖巧的任主子在他身上动作。
主子那一晚明显特别激动,翻来覆去的折腾了好几次,到达顶点时,子玹分明听见了,主子轻轻的唤了一声“玉珩”。
整个人像无声无息的沉入了海底,冰凉的感觉渗透了四肢百骸。
从那天之后,君玉珩便时不时的来府里与主子相聚,两人原就是多年的好友,又有一方暗藏情愫,相处起来自然甚是愉快。原本多年不见的生疏,也慢慢的消弭,日渐亲密起来。
两个同样俊逸出色的男子,一同赏初夏新荷,深秋落叶,一同谈诗论词。君玉珩善筝,殷景仪便以笛声合之,两人相视一笑,既默契又温情。
子玹像啃了未熟的青杏,呛人的酸意一路涌上喉咙。
夜间当主子的手抚摸上他的身体时,子玹鬼使神差的开口推拒道:“属下近日身体不适,偶染风寒,恐与世子有碍……”
殷景仪正待解衣的手一顿,抿着唇不说话,他拿眼去瞅子玹,木讷平凡的青年低眉顺眼的,姿态恭敬得很。
殷景仪心里骤然产生了一丝不悦,他知道这个被自己宠幸过的小暗卫明白了些什么,有些被人戳中隐秘心思的难堪,却也为一个小宠的不识好歹而羞恼。
他捏住子玹的下巴,让他抬头面对自己。这张脸,平淡无奇,除却与玉珩相似的眼睛,毫无惊艳之处,只生得温良,让人看着舒适,看久了也不觉得厌。
“哦?偶感风寒?我瞧着子玹的模样,倒是康健得很……”
子玹听得主子一声轻笑,两人目光相视,足以让他看清主子眼底的冰冷,像在看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东西。
空气似乎有些凝固起来,叫人呼吸困难。
子玹目光闪躲着,额角冒出了冷汗。
幸而,主子并未为难他。
“既然如此,你且退下吧。”
“是。”子玹躬身告退,甚至产生了一种轻松庆幸的感觉。
“既如此不愿,以后,且不用伺候了。”
主子的声音无波无澜,子玹的脚步却猛的一顿,背对着主子,他艰难的扯动唇角,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是,世子。”
他紧紧的咬牙,不让自己回头求饶。虽然说起来很可笑,起码当时,他觉得,自己多少保有一丝尊严。
这之后一段时间,主子果然没有再召幸他,府中上下流传他失宠的传言,子玹却也不在意。他真如主子说的那样,当一个普通的侍卫,不远不近的跟在主人三尺之内,而主子也没对他有多少关注。那些相依偎过的夜晚,肉体之间火热的纠缠,似乎都是幻影,而子玹只是他麾下再普通不过的一个暗卫。
心里的失落是无法控制的,但子玹却觉得这样也好,以后或许他某一日就尽了自己的职责,为主子死而后已,会有一座孤坟掩枯骨。又或者主子熬出头了,看在他往日尽忠职守的份上,会给他一份恩典,得些许钱财,余生过上普通安宁的生活。
除却心上人眼底装满了另一个人,这日子,也总归也有些期盼。
子玹知道主子对君玉珩有意,却不知道这份在意有多深。
直到三月里午后天气晴好,春草绒绒,绿柳茵茵,主子跟君玉珩相约郊外踏青。枝上的桃花扑簌簌的落,主子跟君玉珩对饮了几杯薄酒,一人俊美威严,气势不凡;一人端方如玉,浅笑温润,看上去竟是无比的默契和谐,与子玹从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天造地设。
子玹仿佛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轻松惬意的氛围没维持多久,掩藏在三月里如诗的春光之下,是来自四面八方的冰冷
', ' ')('杀意。刀剑的亮光闪过湖边垂柳的倒影,鲜血溅上娇艳的桃花。
只是到京郊踏青,主子跟君玉珩都没带多少随从,在那群黑衣人来势汹汹的攻击下,渐渐力有不逮。
子玹已经放了信号弹,只是援兵恐怕没那么快到。
他护在殷景仪左右,抵挡四处袭来的刀剑,他的武功最高,殷景仪被护得好好的,没有伤到半分。
只是君玉珩那边情况就没那么好了,护在君玉珩身旁的人一个接一个倒下,甚至手臂也被刀剑划伤。
“子玹,快去帮玉珩——”殷景仪看的担忧不已,想也不想的下了命令。
听到主子吩咐的子玹,犹豫了一瞬,其实这边的状况也算不上好,不过靠他勉力支撑而已,然而子玹习惯了服从主子的命令,应了声“是”,便要过去帮忙。
“世子小心——”
子玹刚欲转身,眼角的余光便瞥到雪白的银光冲着主子砍过去。
身体下意识的动作胜过脑中的思考,他反身将殷景仪推开,锋利的刀刃滑开他的衣物,割开皮肉,细长而深的刀痕斜挎过子玹整个后背,像将他人劈成两半。
猩红粘稠的血液涌出来,浸透了子玹的黑衣。
他顾不上背后的剧痛,只担忧的询问殷景仪:“世子可有事?”
却没得到回答,抬头看时,殷景仪目眦欲裂的望着君玉珩所在的方向。
君玉珩肩上被刺了一剑,素色的长衫上开出了一朵艳丽的血花。
“滚——”殷景仪狠狠推了子玹一把,目光冰冷而厌恶,随后焦急的奔到君玉珩身旁。
子玹受的伤不轻,被殷景仪重重推这一下,身形一个踉跄,长剑抵在地上支撑住他半跪着的身体,红艳的血珠顺着剑身滑落到春日的青草上。
他的目光看向奔着君玉珩而去的主子,没有任何时间伤感思考。
援兵没到,他便只能直起身板,提着长剑继续厮杀。
殷景仪护着君玉珩,而子玹护着他的主子。
冰凉的剑刃划破他的皮肤,他的手脚都受了一定的伤,渐渐连身形都有些不稳。
只万幸,援兵在他要撑不住之前来了。
君玉珩是个文弱书生,半点武功也许,肩膀被刺穿的剧痛,以及失血过多的眩晕,让他很快昏迷过去。
等到刺杀的人都解决了,只留一个活口问话,子玹双膝跪了下去,向殷子玹请罪。
“属下办事不利……”
话没说完,便被殷景仪朝着胸口踹了一脚,他搂着昏迷中脸色惨白的君玉珩,对着子玹的目光带了几分厌憎。
“要请罪便向玉珩请罪吧,回去之后,玉珩什么时候醒,你就跪到什么时候。”
主子那一脚,真是半点情面不留,腥甜的味道甚至涌到了唇边,又被子玹强忍着咽了回去。
“……是。”他应道,不为自己辩解半分。
“小十一可要懂得分寸啊,暗卫的命贱……”
忽然的,他就想起了曾经师傅教导过的话。
师傅是上一代的暗卫,同一批训练的师兄弟只剩下三五个,在子玹被带到主子身旁的前一夜,他特意敲打了一番。
“可这乱世里,哪个百姓的命不贱。若没有王府给的一口吃的,怕是连命都早没了,还管这命是珍贵还是轻贱。”
“是王府给了你的命,你的主子给了你的命,他若不想给了,也就没了,所以要做好自己的本分……”
彼时子玹懵懵懂懂,被带到主子身旁后,他拼命去保护主子,主子也待他好,他一度是满足又幸福的。
直到十四的尸体血淋淋的被拖出王府。
十四是跟他一起被送到主子身旁的,较之子玹的沉稳木讷,要更活泼跳脱一些,相貌纯稚可爱,很有些野心。
子玹得宠于殷子玹后,十四便有些愤愤不平,甚至讥讽子玹:“眼下主子对你正新鲜,你却跟木头似的,一点也不懂把握,若是我……”
子玹告诫过十四,不要做些过火的事情,可满心不甘的十四显然没听进去。
没多久,子玹便听到十四被处理,因为不守本分,意图惑主。
而那天,他的主子,他跟神一样崇敬的男人,却没有任何一点异样,似乎处理掉的,不过是一株花卉里的杂草那样无关紧要。
子玹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师傅的话。
主人家给了狗一顿饱饭,狗便要尽职的看家护院,若起了僭越的心思,被打杀掉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后背那道伤,鲜红的皮肉外翻着,深得可以隐约窥见森森的白骨。
子玹得了主子的恩典,得以先处理一下身上的伤口。相识的医师为他洒了药,仔细的包扎好后,忍不住抱怨道:“世子的心也太狠了,万一君公子醒得晚了,带着这一身的伤再去跪,还不得要了你的命,不如我去给你求求情……”
医师是前任太医首席的亲孙,天赋极高,在殷景仪面前也有几分面子。
', ' ')('在他看来,子玹这做法也并没有什么错,当暗卫的,除了服从主子的命令,更重要的是保护主子的性命。
今天若伤到的不是君玉珩,而是殷景仪,子玹的罪过只会更大。
“慎言。”医师的药粉见效快,渗进皮肉里却叫人疼痛难忍,子玹的唇色发白,额头冒汗,显然并不好受,却还是拒绝了医师的好意:“总归是子玹失职,理应领罚。”
医师见子玹坚持,且殷景仪现在正在气头上,去求情没准更不落好,也就不再坚持,只是深深的叹了口气。
说穿了人就是不同的,无论外面传的子玹怎样受宠,却怎样也比不上君玉珩的一根手指头。
想起子玹身上,为殷景仪受过的大大小小的伤,医师觉得有些不值。
但有什么办法呢,暗卫的命贱,哪里比得过丞相之子。
子玹跪在安置君玉珩的院落门口,过往的医师与仆从来来去去,而后又归于安静。
君玉珩并没有什么大碍,不过是体弱加上受到了惊吓,一时醒不过来。
直至月上中天,子玹的嘴唇发白起皮,双膝从原本的酸痛,直至没有知觉,深色的衣物,被夜间的雾气打潮,那扇紧闭的木门才“嘎吱”的打开。
君玉珩被婢女搀扶着走出来,身披着一件淡青色绣竹纹的长衫,一头乌黑的青丝垂下,俊逸出尘的脸颊有些苍白,在月色照映下,犹如误入凡尘的仙君。
“真是对不住,你快起来……”他眼眸中含着担忧,又带着一丝悲悯。
“这件事原本也不是你的错,景仪这番做法,倒成了我的不是。”
夜风轻轻吹动君玉珩宽大的袖摆,柔软的锦缎拂过子玹的脸颊,淡淡的月光落在身上,那人仿佛要乘风而去。
有些人是稀世的精美玉器,而有些人不过是粗劣的陶土。
所谓的相像,也不过一双眼睛而已,便当了如此人物的替代品,倒要叫子玹觉得惭愧了。
想起主子数次温柔珍重的亲吻过自己的眼角,当时满腔的甜,如今都化成了口中的黄连。
子玹舔舔干涩的唇,嗓音有些沙哑:“君公子宽宏,原是子玹之过……”
子玹避开君玉珩试图扶起他的手,那双手纤长白净,如同他的主人一般,连骨节的凸起,都精致而分明。
他用长剑抵着地砖,在君玉珩担忧而不赞成的目光下,慢慢的直起身子,然而关节处传来的剧烈酸痛感,却让他又重新跪了下去,双膝重重着地。他的身形摇晃了一下,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昏迷前的最后一个念头却是,君公子已无大碍,还希望主子莫要再怪罪。
然而等子玹醒过来,便看到殷景仪坐在他的床头,脸色有些阴沉。
还来不及产生一丝见到心悦之人的欢喜,忧虑便先占据了心头。
子玹赶忙从床上起身,半跪着向殷景仪请安,在主子的低气压下安分而拘谨的低着头。
殷景仪的目光在子玹的身上打量了半晌,带着些质疑与审视,子玹则低着头保持恭敬的模样。
过了良久,殷景仪才开口说道:“玉珩说见你觉得亲切,向我讨你去陪他几日……我竟想不到,你还有这等手段。”
子玹错愕的抬头,正对上殷景仪怀疑冰冷的眼神,心脏骤然被抓紧了,他急欲解释:“属下未曾……”
未曾引诱过君玉珩,也不清楚对方为什么会找主子要人。
“左右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总归是你的失职,便去照顾玉珩几日。”
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
子玹来回品着这句话,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跟白纸一样。他微微苦笑,头低得更低,只恭敬的应了声“是”,再无辩解。
殷景仪瞧着他乖顺的模样,心里却不知为何更加气闷,只觉得那模样看得他刺眼。他是知晓子玹温顺忠诚的性子,自然相信子玹并无刻意接近玉珩的想法,只不过一时气话。
原想着看这小暗卫着急解释的模样,疏解一下心中的郁气,没想到对方跟个闷葫芦似的,竟一声不吭了,倒叫殷景仪的心情更不美妙。
“如此,收拾收拾,跟玉珩回府吧。”
越看越觉烦躁,殷景仪扔下这句话,便干脆的走了。
子玹只得拖着重伤未愈的身体,打包好行囊跟着君玉珩回了左相府。
君玉珩是左相的独子,子玹原以为对方即便不是万千宠爱于一身,也该是顺风顺水,无忧无虑,然而出乎意料的,君玉珩在家中的处境并没有想象中的好。
子玹作为暗卫,受的伤多了也懂一些医药毒理,加之五感敏锐,轻易便发现了府中丫鬟捧来的汤药中,多了一些东西。
他默默找了煎过药后剩下的药渣,带回去给相熟的药师检查,得知汤药里下了慢性的毒,虽不至死,却会叫人的身体慢慢衰弱,病痛缠身,汤药不离。时日久了,也会与寿数有碍。
从这之后,子玹便每次把府中送来的药倒掉,自己再偷偷给君玉珩
', ' ')('送一份。
现在的左相夫人,并不是君玉珩的亲娘,君玉珩的亲娘,原是花楼里一个有着胡人血统的花娘。与左相相识,便是再俗套不过的青楼女子与书生的故事。花娘为书生甜言蜜语打动,自赎自身从良,为书生洗手作羹汤,还拿出积蓄供书生赶考,书生亦发誓此生不会相负。
谁料的一朝高中,金銮殿上书生为公主相中,指婚下嫁。
一边是高贵的公主,一边是卑贱的花娘,书生立时忘了往日的情意。
远在家长的花娘等了几年没等到夫君归来,便携着几岁的幼子上京寻找,却得到郎君已另娶金枝的消息。
一点朱唇万人尝,怎堪配我这状元郎?
花娘伤心欲绝,多年的痴心却换来如此羞辱,几欲羞愤自尽。但看着年幼的儿子,最终还是撒泼装可怜的将事情闹大,闹得整个京都人尽皆知,给了左相跟公主好一个没脸,最后只得捏着鼻子将人接进府中。
“我一见子玹便觉亲切,像极了我的娘亲。”君玉珩看着子玹温柔浅笑,深邃的紫玉一般清透的眼眸闪过一丝怀念。
子玹却是不解,自己一个男人,如何会像君玉珩的母亲?
君玉珩却只笑了笑,也不多解释。
犹记一开始,母亲也并未执意要上京寻找父亲,她或许早有预料,只每日守着他,辛苦的做些绣活,换一些钱财,养活母子二人。
两人生活过的清苦,母亲却仍努力攒下一笔钱,说是以后要给君玉珩上学堂用。
若不是……
君玉珩紧紧攥住自己的手,指甲嵌进肉里也不觉得痛。
若不是君玉珩被人嘲笑是没爹的野孩子,哭着要找爹,母亲也不会带他上京。
母子二人被接进府中后,日子过得并不好,他们母子的存在,对于左相来说,是一个耻辱,亦是公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府中随意一个小丫鬟都能对母子二人冷嘲热讽,日子过得竟是比在家乡要差得多。
而后公主有孕,母子二人的处境更是雪上加霜。母亲看出公主不是个良善之辈,对她母子二人早有杀心,她一条贱命死不足惜,可她的孩儿何其无辜?
因为公主有孕,左相不得不与之分房,而公主醋性大,从不准左相纳妾,时日久了,难免煎熬。
母亲就在那时抓住了机会,她本就生得美艳,几年的风霜另她更加消瘦了,虽添了些沧桑,却也更加楚楚可怜。
她温柔小意的在左相面前述说爱意,谈起那些年两人恩爱的情分,左相虽之前恼了她,没多久也叫她渐渐软化了。
母亲知道左相的情爱不靠谱,并不能保得母子平安,便在左相的饭食里下了绝嗣药。
母亲在府中并无帮手,甚至有无数眼睛盯着他们母子二人,这事情最终还是捅到了左相面前。
左相大怒,骂她是贱妾,花楼里爬出来的下贱娼妓,全然不记得就是靠着这样一个贱妾,才有了他今日的风光。
身怀六甲的公主,挺着肚子,雍容华贵的坐在上首,拿出当家主母的派头,要将母亲处死。
她已经叫太医看过,肚子里怀的是一个男胎,并不担心左相无后,便提议打死母亲后,将君玉珩发卖出去。
左相恨透了母亲,自然同意。
母亲惨笑了一下,最后温柔的看了一眼君玉珩,随后如同饿极了的母狼,朝公主扑了过去,将她狠狠的从座位上扯下,重重的跌了下来。
这一切发生太快,甚至没人反应过来,也没人能想到,母亲那瘦弱的身躯里,竟有这样强大的力量。
大片红色从公主下身华丽的衣裙晕染开,母亲听着公主的惨叫声,温柔的笑了笑。
那一双紫眸里含着泪,却又无比坚定欣喜。
“我的儿,以后再也没人能伤你了……”
她知道左相跟公主都不会放过她,便干脆的咬断舌根自尽,不给那对狠毒的夫妇折辱她的机会。
左相没了生育能力,公主又滑了胎,即使在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好好的养大君玉珩。
只是可怜母亲死后,还被那对夫妻鞭尸了几百下,最后扔到荒郊野外喂野狗,竟连尸身都没能留下来。
多年来,母亲那一双紫色的眼眸无数次出现在他梦里,君玉珩悔恨,却更憎恨左相与公主,他发誓早晚有一天要两人付出代价,为母亲报仇。
如今天下大乱,当今皇帝年事已高,膝下只有一个病弱小太子,兄弟手足又早叫他屠戮了个干净,如今宗室诸侯虎视眈眈,只等皇帝仙去,蜂拥而上,将病弱的小太子赶下台。
如今令各诸侯送世子上京,明着为太子伴读,实则为质子,不过是皇帝狗急跳墙下出的昏招。
如同他的好父亲与高贵的继母,看着他年岁渐长,怕他不好掌控,便开始给他下药,并开始热情的为他相看妻子。恐怕等他的妻子诞下孩子,他就可以魂归地府,至于他母亲的仇,还有谁会记得,还有谁会去报?
而殷景仪,就是他押的那块宝。
', ' ')('殷景仪的生母出身世家,家中人丁单薄,只得了她一个女人,当年英王爷靠着抹了蜜的嘴唇,以及俊美的皮相,哄得他母亲嫁给他,打的就是将对方母家势力握在手里的主意。
只是英王爷得手后,自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便不再压抑自己风流的本性,不仅身旁的莺莺燕燕不断,甚至将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妹一块纳进府中。
殷景仪的母亲虽然开始被情爱冲昏了头脑,却也不是傻子,英王爷的所作所为叫她心冷,有了孩子之后,更是一心扑在孩子身上。
英王爷几次旁敲侧击,花言巧语的哄骗都没能让殷景仪的母亲,把手中的势力交出来,干脆撕破脸皮,联合自己的表妹,暗中给殷景仪的母亲下药。
殷景仪的母亲虽对丈夫心冷,但对枕边人到底少了些防备,身子慢慢破败了下去,直至药石无医,才骤然明白了,丈夫亲手捧来的羹汤中,加的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
她将自己手中的势力交给了殷景仪,并嘱咐年幼的殷景仪要千万隐忍莫冲动。英王爷自以为除掉了妻子,掌控一个年幼的孩子,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情。却不知道,最后就连他以为的,英王府中只忠诚于他的暗卫,都慢慢变成了殷景仪的力量。
相同的遭遇让君玉珩对殷景仪天然的产生了几分亲近,而殷景仪的能力手腕,更是让他觉得奇货可居,产生了投靠效忠的念头。
他知道殷景仪对他有几分暧昧的心思,可他不在乎,尽管他对殷景仪未有一丝想法,却也愿意同他亲近,只为了更加稳固二人之间的关系。
况且,他并不觉得殷景仪对他的情谊又有多真切,不过是皮相所惑,以及自己能与野心匹配的能力罢了。
两人互相欣赏,利益相关,却又目的不纯。
只不过殷景仪始终比自己幸运一些,这个世界上,有人把他当成自己的全世界。他见过子玹看着殷景仪的目光,像黑暗中看见了灯火,甚至脱离了平常的爱慕,像信徒敬仰着神。
也看见子玹反身为殷景仪挡刀后,见到主人平安无事,甚至顾不得自己的伤痛,那双紫色眼眸里纯然的欣喜与放松。
那一瞬间,君玉珩觉得他真像母亲,以至于他都觉得他可怜起来。
“子玹……这并不是个好名字。”
他似乎有些生气,紫色眼眸里带出了些许郁闷的情绪。
“这是世子所赠,子玹觉得很好。”
暗卫为了更好执行任务,还是认得字的,却也只认得寻常字眼,再深一些,却是没有了。
君玉珩瞧着他懵懂的模样,心中竟有些恻隐,却又带了一丝破坏性的快感,将这个字的意义告诉了他。
“玹,似玉之石,你当真会觉得好?”
子玹低垂着脑袋,半阖着眼睛看不清神色,唯有睫毛轻轻颤动了两下。
想起主子曾握住他的手,一笔一划的教他在白纸上写下“玹”字,那种感觉,竟比刀剑划在身上还疼。
“若非世子抬爱,子玹原是担不起这个字的。”
如同一起训练的同僚,所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个数字代号,管它是玉还是石头,能拥有一个自己的名字,都是一种被恩赐的荣耀。
而他,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只是子玹没想到,君玉珩会去向主子讨要他这个人。
“我之前原以为你老实本分,还当自己冤枉了你,不曾想你倒当真手段了得……”
终于从左相府归来,甚至没来得及整理下,便被主子召见,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他跪在地上,甚至不知道主子究竟为何生气,却仍旧不发一言的承受下来。
小暗卫茫然却又乖顺的样子,却只惹得殷景仪更加暴躁。
“不过伺候玉珩一段时日,竟勾得玉珩连连夸赞,还来向我要人……”殷景仪俯下身,捏住子玹的两颊仔细端详,那低眉顺眼的忠厚模样,实在看不出任何狐媚的迹象。
“你跟玉珩睡了?用你那卑贱的身体,勾引了他?”殷景仪恶意的揣测,胸中的怒火却越发高涨。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暗卫,若敢做出不忠之事,让他人染指了……
殷景仪捏住子玹两颊的手收紧,几乎要把子玹捏碎,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杀意,却不知着杀意是对着子玹,还是对着想象中染指小暗卫的君玉珩。
“属下没有,属下绝无二心,万万不敢对君公子有何非分之想……”子玹忍着痛,脸色煞白的解释道。
殷景仪的目光定定的看了他很久,似乎在分辨他他说的是真是假,阴冷的目光如同一条毒蛇,黏在子玹的身躯上。
那小暗卫的眼神不闪不避,只有满满的紧张,殷景仪心里的阴郁才散了些,谅这小暗卫也没那个胆子,只是到底不痛快,便冷哼了一声说道。
“自己去刑堂领一百鞭子,以后好好长长记性。”
这真可以说是飞来横祸了,子玹却也无法,甚至还得庆幸主子仁慈,没让人直接把他拖下去处死……
倒是君玉珩
', ' ')('不知从哪儿知道了这件事情,特意跑过来跟子玹道歉。
“我只觉得与你投缘,便擅自跟景仪提了,没想到他会那样生气,最后反倒害你受了罚……”
恐怕就连殷景仪自己都不知道,当他提出想把子玹要过去时,他那一瞬间的眼神有多可怕,像是要立刻拿剑将自己杀了。
君玉珩无奈苦笑,他向子玹道歉,深紫色的眼眸清澈而真诚。
说实在话,子玹不是没有怨的,他的后背被整整抽了一百鞭,发红发胀肉绽血流,就连晚上入睡,都只能趴着。
而这一切,不过是拜君玉珩一句话所赐。
可子玹沉默了一会儿,最终也只得说了声:“无碍。”
而当晚,得知了君玉珩来探望他的主子,暴怒的将他拖上了床,没有任何的温存抚慰,直接被进入的一瞬间,痛得子玹褪去所有血色,整个人都要死去了。
“莫不是我对你太过宽容,才让你忘记了身份?”
殷景仪的话如同一把把刀子,刺得子玹鲜血淋漓。
他渐渐感到心灰意冷。
年幼被父母当两脚羊换了时,他想要活下去,满脑子对生得渴望,对死的恐惧。
可现在他活下来了,却觉得自己的生命简直轻贱得可笑。
他活下来了,却不再是一个人,而是一把刀,一件物品,可以随意令人交换赠送,甚至没人会问一下他的意见。
如猪马牛羊,竟是轻贱如此,也真是没意思透了。
“你以后别再见玉珩了,且好好反省反省吧。”
那之后,子玹果然没再见过君玉珩,主子总会特意将两人错开,不让他们遇见。
直至几年后的某天,主子进宫里赴宴后,脸色十分难看的回来。
小太子薨逝,痛失爱子的皇帝精神渐渐不正常起来。尽管小太子生来就体弱,太医早已断定对方寿数不长,皇帝仍固执的认为是太子是被宗室诸侯下毒手害死的。
他借着太子薨逝,百官都要守灵悼念,将所有上京的质子都召集起来,并在饭食中下了毒。
君玉珩觉得不对劲,便悄悄与主子交换了食盒,替主子挡了灾,自己却中了毒。
皇帝下的药着实阴毒,那毒药不会一下子万人命,却会慢慢扩散至五脏六腑,直至人五感尽失,在绝望虚弱中生生耗尽七天才死。
君玉珩是幸运的,主子不眠不休的派人去找解药,最终还是赶在第六天找到了。
君玉珩却又是不幸的,毒素已经扩散到眼睛,他已经完全看不见了,即使解了毒,也没办法恢复。那般惊艳的人物,竟是瞎了。
殷景仪自然是不甘心的,君玉珩是个极有才能的人,不过几年时间,便在朝中身居高位,笼络住大半朝臣,连他的父亲左相也要看他的脸色,为殷景仪提供了不少帮助。
抛开私情不讲,殷景仪也断然不愿失去这样一个左膀右臂。
君玉珩不能瞎。
要保住他的眼睛也不是没有办法,医师提出可以以眼换眼,却让君玉珩拒绝了。
“我平生最痛恨的,便是我的生身父亲,偏偏样貌却最像他。唯一像我母亲的,便只有这双眼睛。若要换上别人的眼睛,才得以重见光明,我宁愿做一个瞎子。”
那天,殷景仪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很久,最后才让人把子玹叫了过去。
以一个微不足道的暗卫,换一个良臣,似乎是再简单不过的选择。
殷景仪看着跪在自己下首的人,几番张口,却无法出声。
“属下愿意将眼睛换给君公子……”
最终却是子玹自己主动开口,他的神色平静,仿佛要换给君玉珩的,不是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殷景仪却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轻松,似乎有块巨石,重重的压在胸口,闷得他喘不过气。
“属下的命是世子给的。”自然也就握在世子手里,随世子处置。
殷景仪听出了子玹的未尽之语,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看着眼前的人,神情有些恍惚。
当初亲近这人,不过是因为他有一双跟玉珩相像的眼睛。
其实,两人本就一点也不像。
子玹长相普通,远没有玉珩那样耀眼夺目。眉毛浓密而长,五官也并不出彩,但组合在一起,却透着些敦厚温良。
殷景仪情不自禁的上前抱住了他,郑重的许诺道:“我今后会待你好的……”
子玹依偎在主子怀里,轻轻的应了声,眼中却没有多余的情绪。
倒是医师来剜走子玹的眼睛时,忍不住掉了眼泪,他深深的叹了口气,可怜道:“你这命也太不好了,都是什么运气!”
那双与君玉珩相似的眼睛,最终还是换到了他身上。而从此子玹不再是殷景仪的暗卫,而是他后院的一个侍君。
殷景仪与他同食同寝,极尽宠爱,再也不用跟以前做暗卫的时候一样,身上总是带
', ' ')('着浓重的血腥气,每隔几天,身上都要添一个新伤口。
除了从此什么都看不见,日子是比以前安宁太多了。
自从发生皇帝毒杀质子的事情后,京中大乱,各地诸侯纷纷寻到借口起义,既是乱世,也是机遇。
殷景仪便在这一番混乱中杀出重围,踩着鲜血与枯骨,登上了那个九五至尊的位置。
他将往日欺压自己的人都踩在了脚底下,甚至当着父亲跟继母的面,活剐了继母所出的两个弟弟,直接叫那女人疯了。
“……子玹,子玹,那可真叫我痛快……”那天主子高兴极了,拥抱着子玹身躯上带着淡淡的酒气。
“我以前便发过誓,在母妃的灵前发过誓,必要他们生不如死,血债血偿……”
温热的泪珠打湿了子玹的脖颈,似乎落进了他的心底,让他情不自禁的,同样反手轻轻拥抱住了自己的主子。
一片荒芜的心上,似乎悄悄开了一朵小花,不管历经过多少失望,在主子高兴时,似乎仍旧会感到一丝幸福的滋味。
殷景仪憎恨了自己的父亲与继母多年,一方面碍于孝道不能直接手刃二人,另一方面则是不想对方死得太容易,便留下二人的性命,慢慢折磨。
没曾想,这却给殷景仪带来了隐患。
子玹听见宫人们惊慌的呼喊着:“大殿着火了,皇上跟君相还在里面——”
空气中的浓烟呛人得很,即使相隔了几米,仍旧可以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人烫化的高温。
耳边是一个女人尖锐又疯狂的笑声:“我看有谁敢去救那个小贱种,你害我儿性命,今天就让你葬身火海,尸骨无存——”
她用全部的身家,买通了伺候殷景仪的宫人,在他的茶饮里下了迷药。这宫殿的四面,都让她泼了油,一点火便迅速的烧起来,火焰照亮整个皇宫。
众人畏惧火焰的高热,竟没人敢进去搭救,一直到子玹听见动静赶了过来。
他想也没想的冲了进去,他虽眼瞎,多年的武功底子还在。且眼睛看不见后,其他的感官更加敏锐起来,平日里生活与常人无疑。
火焰撩过他的头发,发尾传来一丝焦味,子玹却顾不上这么多,他冲进殿内,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咳嗽声,他循着声音过去,将殷景仪抱了起来。
火势太猛了,子玹甚至闻到了从自己身上发出的淡淡肉香,汗水还没从额头滑落,便被高温的火焰蒸发了。
子玹用尽全力的将殷景仪抱了出去,他把主子放在安全的地方,那群宫人赶紧惊呼着跑了过来。
子玹被挤开了,他有些不开心,他想要摸摸自己的主子,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平安无事。
“玉珩,玉珩还在里面——”幽幽转醒的殷景仪惊慌的大喊。
子玹一下僵住了,他在原地站了几秒,脸颊望向殷景仪出声的地方,可惜眼前黑洞洞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他唇角勾起一抹轻若羽毛的笑容,转身头也不回的扎进被烧得摇摇欲坠的大殿中。
“子玹——”身后似乎传来主子呼喊他的声音,嘶哑而惊惧,似乎是在担心他。
想必……是错觉吧。
高热的火焰几乎要将子玹烤干了,浓烟呛得他一直咳嗽,他努力忍耐下来,由于看不见,便只能四处的摸索君玉珩的所在。
直到脚尖踢到一个柔软的物体,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呻吟……
他如同之前一样,将君玉珩抱了起来,便开始努力的要往外冲。
只可惜他这次运气不太好,快走到门口的时候,房梁突然塌了。
子玹只来得及将昏迷中的君玉珩扔出去,便被烧断的横梁压倒在地上,火焰烧到了他的衣服上,连同皮肉一块被炙烤。
真的是……痛极了啊……
“子玹——”
“子玹——”
他真的听到主子在喊他了,声嘶力竭,似乎每一句都是绝望。但他却没有力气应,也不想应了。
子玹,子玹,像玉的石头,似乎石头这一生,都是玉的陪衬,舍弃石头保全玉石,从来都再正常不过。
他不想要这个名字了,这本不是他的名字。
他生来下贱,无父无母,无姓无名。
犹记那一天,一双修长白皙的手掀开了车帘,从里头下来了一位公子,穿着富贵,样貌也是他从没见过的好看。
他看着快被人勒死的他说:“真可怜啊,买下他吧。”
仆从丢了一袋米给那个本来要吃了他的男人,换了他的命。
那袋米,就是他的命。
从此他的命就是主子的,而现在,他把命还给他了……
火光将一切淹没,所有的一切都归于尘土,最终倒是落得个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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