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方才心里汹涌翻腾的情绪淡了不少,冷静下来后便温柔地说:“以后别和他靠那么近,这个人不正常,你会吃亏。”
乐瑶再次试图离开,又再次被温漾阻拦,她负气道:“我和谁走得近都和温总没关系,你忘了我们已经分手了吗?开门,我要回家。”
温漾稍微后撤了一些,不再阻拦她,但也没有主动开门。
在乐瑶要自己去解锁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从我把你从叶淳身边带到这里开始,就没想过再和你玩分手的小游戏了。”
乐瑶身子一僵,倏地望向他:“分手的小游戏?温总这话说得真可笑,你觉得我和你分手是在和你玩游戏?”
“不是也得是。”温漾回答得很快,他靠到车椅背上,明明一身狼狈,却从容优雅。
“乐瑶,别那么尖锐,也别那么坚持了。能不能请你稍微为我想想,迁就我一点呢。”
万万没料到温漾会说出这种话,乐瑶一时愣在了那,连开锁都忘了。
温漾望向她,微抬下巴,脸颊比过去清减了不少,却更添迷人风采。他像块精雕细琢的美玉,每一寸都是无可挑剔的弧度,因为过于完美,所以显得虚假无比。
“别对我那么苛刻。”他语调沙哑地开口,眼镜片中和了他时不时散发出来的冷漠阴郁,让他此刻看上去几乎有些不堪一击,“我都做到这种程度了,你还要我怎样呢。”
是啊,都做到这种程度了,还要他怎样呢。
乐瑶垂下眼睛,沉默不语。其实她在颐园观看完他处理宋雨婷和徐静那件事时,就隐隐有过这样的想法。但这样明确出来,还是头一次。
见她不说话,但至少没再立刻反驳,温漾沉吟片刻,转头望向窗外,忽然说起了和两人感情无关的话题。
“我和我母亲关系不太好。或者说,我和温家的每个人关系都不太好。以前你问过我,我母亲今年多大,我那时没回答,现在可以告诉你。”
不理解温漾突然说这个干什么,乐瑶有些疑惑地看着他,温漾依然望着窗外,侧脸精致漂亮,乐瑶看得有些心跳加速,干脆转开视线不再看。
温漾的话还在继续:“她看上去是不是很年轻?她也的确年纪不大,今年也才四十八岁。”
……四十八岁?温漾都三十二了,可他母亲才四十八。
乐瑶怔了怔,下意识道:“那她是十六岁生下的你?”
温漾这时转过了头,嘴角挂着笑,他好像是心情愉悦的,可那笑看得乐瑶直心酸。
“是的,十六岁,我是非婚生子。”温漾阖了阖眼,垂下眼睑,睫毛轻颤,语调平和,“那个男人……哦不,男孩。他比她大一岁,两人是同学,他很英俊,很会讨女孩欢心,迷得她晕头转向。如果你想象不出来他是个什么样子,可以看看我。”他抬眼,指着自己的脸笑意盈盈道,“看到我了吗?他就长这个样子。”
……如果长这个样子,那还真是有迷倒富家千金的资本。
“温柔被他彻底迷住了,但他家世不好,性格极端,没什么上进心,空有一张脸和掌控女孩的手段。我爷爷……哦,就是我外祖父,他不赞成他们在一起,于是他们私奔了。”
私奔?!乐瑶回想起在温宅见过一面的温柔,很难想象那样的女人会和谁私奔。
温漾看出她的不可思议,语气温柔地解释道:“你现在看见的不是当年的她。当年的她很冲动,谁又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
他再次转眼看着车窗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缓缓为她诉说着他的过去:“她为了让家里接受那个男孩,私奔之后就怀上了他的孩子。爷爷虽然还有两个儿子,但最看重的还是大女儿,因为另外两个孩子是私生子,是后面才认回来的。他想让大女儿继承家业,所以用了些手段弄走了和她私奔的男孩。”
“……什么手段?”乐瑶低声问了句。
“给钱,再拿性命要挟。其实他远不必做成这样,只要给钱就行了,那家伙可没什么骨气。”温漾垂眸笑了笑,淡淡地说,“总之最后,他拿了钱出国风流去了,把不顾一切和他私奔还怀了他孩子的女朋友丢在环境恶劣的出租屋,直到我爷爷找过去。”
“这件事终于让她清醒了,她决定回家,但时间有点来不及了,因为那时她已经怀孕快五个月了。”他意味不明地笑了笑,顿了一下才说,“她想打掉我,爷爷带她去了医院,但你猜怎么着,她身体不好,其实不易怀孕,这次能怀上孩子简直是老天开眼,如果打掉我,她以后就再也不能有孩子了。”
温漾说到这里兴奋起来,他转过身,柔和的桃花眼里绽放光彩,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说到了什么好玩的故事。乐瑶看着他这样,心里酸得不行。虽然她很清楚自己不该那么做,很清楚他现在说这些可能是为了什么,但她还是忍不住抓住了他的手。
温漾垂眸看了看她握着他的手,嘴角挑起,笑意真实了一些。
“她没能打掉我。”他话语里说的好像是别人的事,好像根本不是自己差点被母亲打掉没能出生的事,“她和爷爷决定生下我,我真幸运是不是?”
他虽然这样问,可态度却不像觉得自己幸运,他讥诮的语气像是恨不得没出生过。
“我从出生开始,没喝过一口母乳,没被她抱过一次,甚至都没见过她。我第一次学会说话,说的是‘大少爷’,因为佣人都这么喊我。后来我开始记事,也一直没见过她,后来我知道她去留学了,她之所不来看我,一来是不喜欢我,我是她耻辱的标志,二来,是我和那个男人长得太像了,越长大越像,她每次看见我,都恨不得我去死。”
乐瑶使劲握着他的手,忍不住问:“那他呢?那个男人呢?”
温漾突然笑了,他盯着乐瑶说:“为什么好奇他的结局?他的结局最简单了,从没见够那么多钱的人,跑到国外,手里拿着那么多钱,一个中国人,很容易被人盯上了,没多久就自己把自己玩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
乐瑶打了个寒颤,半晌没说话。
温漾过了一会说:“我开始念书之后,亲子活动是管家去,家长会也是管家去,知道实情的老师同情我,不知道实情的同学就以为管家是我的家长。我从很小的时候就知道不该对任何人任何事抱有期待,七岁我生日那年她回国了,我找到爷爷希望她陪我过个生日,爷爷没理我。我固执地去找她,我以为没有哪个母亲是真的不爱自己的孩子的,但我被她拒之门外了,她还喊管家赶我走。后来我就自己一个人柜子里吃了蛋糕。小小的柜子,给了我很大的安全感。”
乐瑶想起颐园那个小房间,想起自己承诺过他却没兑现的事情,眼睛红了红。
“再后来我就什么都不想也不需要了,他们不在意我,我就告诉自己想办法让他们不得不在意。大学期间我去美国留学,大三的时候温氏出了事,我母亲旗下的一间公司陷入麻烦,她险些遭受牢狱之灾。我打电话给她的秘书,告诉她我能帮她解决麻烦。”
温漾的话进程很快,他迅速掠过了糟糕阴暗的童年,开始讲述他如何夺得现在的一切。
“她那时很怕爷爷知道她犯下的错,担心失去权势和地位,走投无路下亲自和我联络,问我要怎么解决。”温漾摘掉眼镜,朝乐瑶眨了眨眼,“但她根本不知道,那些麻烦都是我给她下的套。她就这么上钩了,我一边帮她拨开迷雾,一边联络爷爷,将她隐瞒危机的事告诉他,让他知道自己挑选的继承人多无能。”
乐瑶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温漾也不需要她说什么,他继续侃侃而谈:“我二十岁就在华尔街赚到不少钱,我用那些钱趁着温氏的危机收购了所有小股东的股权,一面装作帮温柔,一面在爷爷那里展现她的愚蠢。最后我解除了温氏的危机,还帮公司赚了一大笔钱,爷爷本来不相信我,对我多番质疑看不起,但还是因此将我放在了心上。而我的母亲,她气坏了,可她发现我是始作俑者的时候已经太迟了,我从爷爷那拿到了一些股份,当时我和她的股份只差百分之五。”
百分之五,还真是没什么差距了,乐瑶睁大眸子看着温漾,已经忘记他们最开始在说什么了,整个人都沉浸在他的过去当中。
“当时是三足鼎立的局面,我的股份最少,但也占有一席之地。爷爷开始觉得温柔不如我,开始试着给我些权利,我毕业之后正式进入温氏,负责一家子公司,哪怕我母亲刻意打压,但还是发展得很好,甚至让她吃了不少亏。”
温漾意味深长地说:“你知道吗乐瑶,古罗马斗兽场的规则只有一条,那就是赢家通吃。温柔总指责我忤逆她,不忠不孝,当初就不该生下我,但哪怕我的手段再不堪再黑暗,我夺得权利的路上有再多鲜血,也不影响我感知到权利的美味。权利让我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关注,我前面二十几年缺失的‘亲人的关注’全都回来了,他们俩整天盯着我,一个是担心我彻底吞掉她,一个是观察我能做到什么程度。”
乐瑶渐渐有点明白他说这些的用意了,也有点明白他的处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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