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没有其他人的痕迹。
他的吉他跟画板都好好地放在沙发上,衣服和鞋子在另一边,似乎也已经被洗净烘干叠得齐整,旁边还放着一幅画。
看到那副画,骆枳模糊的记忆又跳出来了一小点片段。
严格来说,那副画已经不能再被称之为画了。
被那两个忽然出现的女生拦住,正好耽搁了这幅画最好看的那一会儿。
因为耽搁的这段时间,画面上的颜料完全被雨水冲散,只留下淡白的痕迹。后来又连那一点痕迹也彻底化开,慢慢融进四散的水痕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最后,画面上只剩下一些非常浅淡的水痕。
像是一个人无声无息地溺入水中,彻底消失不见,仅剩的那一点涟漪。
骆枳在涟漪间辨认出自己的字。
[我没有做过坏事。]
他其实已经不太能写得好字了,是意识模糊跌坐在地上的某个时候,连自己都没意识到地拿出画笔,一点一点照着手机备忘录上的字的形状描下来的。
他坐在几乎是瓢泼的淹没一切的雨里,一笔一笔地描,描得甚至还很专心致志,甚至还沉浸地觉得自己真是个大艺术家。
描完最后一笔,骆枳画龙点睛,满意地画了个非常圆的句号。
他发现自己有一个观众。
一道不认识的身影撑着伞,站在雨里看着他,似乎已经站了有一会儿。
骆枳很久没说过话了,但他刚往身上洒了很多酒。那些酒被雨水冲淡,却又像是淌进他的皮肤里,让他的头有一点晕。
骆枳仰起头,很熟练地弯了弯眼睛:来骂我吗?
太久没用过的嗓子发出的声音沙哑奇异,像是用指腹摩挲过烈日下最粗糙的锈迹,留下的一点点烫和血腥气。
对面的人似乎愣了下,摇了摇头。
骆枳有点惊讶,他歪着头又想了一会儿:来抓我?
这次对面的人半蹲了下来,不知是不是骆枳的错觉,隔着雨帘,对方似乎蹙起了眉。
看来都不是。
那么。
那么。
骆枳举起画板,把那行涟漪里歪歪扭扭的字递给他:先生,买画吗?
他笑得好乖好漂亮,骆枳当然知道自己怎么笑才会最好看,他可是个经验丰富的小骗子。
他成功地骗过了任姨,让任姨相信他一定会好好长大,活到八十岁,有好多个特别美好的未来。
他没有做过坏事。
骆枳看着那行又要被雨水浇花的字,他很珍惜地护着它们,护着那个画龙点睛的句号。
价格很贵的,要嗯一声,代表相信。
骆枳仰着头,在铺天盖地的雨水里弯起眼睛。
他好大方地摘下吉他,把自己所有的家当都推过去:你嗯一声吧,然后它们就都是你的了。
第15章 价格
那位观众后来付账了吗?
骆枳这次是真的翻不出记忆碎片了。
他实在太累了,没能等到回答就昏了过去,后来发生的事也再没有了任何印象。
只不过,联系前后情节来看,骆枳应当是遇到了个心地很好的人。
人影没有就此离开,也没把他当作神智错乱的病人,强行送去医院或者警局。反而把骆枳带到一家很不错的酒店,帮忙开了个房间,让骆枳安稳地睡了一觉。
也可能是因为骆枳当时身上的酒气把气氛烘托得太真实,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那种情况下,最合理的推测,大概都是这人醉得人事不知在说胡话。
骆枳看了看身上印着酒店logo的浴袍,他在领口摸索了一会儿,找到那个前几天就找人做好的碎玻璃吊坠,握在手心。
大概是很久没这么放松地休息过,他的脑子很清楚,记忆虽然仍有大片空白,但至少都有条理。不像前几天那样,茫茫然像是走在散不尽的浓雾里。
房间里只有他自己的痕迹,把他带来的人不在这。
他的家当都没被拿走,吉他斜倚在门口,三脚架和画板都放在客厅。书包倒扣着挂在衣架上,里面的东西被摊在桌上晾着
文件袋。
有一个防水的密封文件袋不见了。
骆枳在书桌前停下脚步。
文件袋里装着的是那份剧本的原件、版权合同和他已经拟好的转让合同。骆枳一直随身带着,都盖好了印章,受转让方只要签上名字就能生效。
毕竟是这么好的剧本,耽搁在他手里实在太可惜。
既然实在换不来船票,骆枳的确想好了不再强求,准备把它送给合适的人,让它派上本来该有的用场。
是被他在昨天就这么给送出去了?
骆枳伸手扶了扶桌沿,指尖轻敲着看得出价格不菲的温润实木书桌,尝试着拼凑起自己的行动逻辑。
他向唯一的观众推销自己的画,价格开得很高,必须嗯上一声,代表承认他从没做过任何坏事。
对方付账了,所以他把自己全部家当都给了出去。
因为对方买了他的画,让他觉得这位观众朋友在艺术审美方面的品味相当高,所以买一送一,慷慨地送出了这份剧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