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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火直至第二天中午才被彻底扑灭。县医院距离古城片区不远,周童离开的半个小时,姚宏伟已经组织其余参战力量再次分为四个片区,逐片逐点开展余火清理工作,留守监护。晚上八点,经过多次排查,确认已无复燃的可能之后,除辖区中队的两辆消防车留守,其余队伍终于得以撤离。
回到现场后周童就开启了“狗子”模式,摇着尾巴寸步不离地跟在奚杨身后,紧紧追随,连视线都不曾移开。
十几个小时前他把人抱出巷道,带回指挥处处理手上的伤。一路上教导员都疲惫又温顺地靠在他胸口,轻声细语地应着他每一句话,于混乱嘈杂中安静地像一片脆弱轻盈的羽毛,叫他恨不能披荆斩棘、遮风挡雨,步子都不敢迈大,差点把心疼碎。
强烈的保护欲来势汹汹,如燎原的野火,一发不可收拾,一如闻阅所说的非同寻常。周童反反复复地确认,一遍一遍地询问,问教导员手还痛不痛,腿还疼不疼,最后手足无措地站在救护车外,看医生用双氧水冲洗那双清瘦的手,用酒精将磨破的皮肉里外擦拭,看穿教导员明明很疼,却连眉头都不曾皱过一下,不禁数次出声提醒医生小心一点,轻一点,惹得医生都快烦死他了,匆匆把伤口清理包扎好便提着药箱走了。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周童又忍不住往奚杨身边贴,试图说点、做点什么哄哄他,逗他开心,谁知这人手刚包扎好,脾气就跟着回来了,不知怎的忽然有了跟他算账的力气,嘴唇一咬脑袋一偏,一脸倔强地盯着一道道奔跑经过的身影,不看也不理周童了。
一开始周童很急,慌慌张张跟在后面,不知该如何是好,也不敢再提要回火场里去。但跟着跟着他又逐渐安下心来,因为无论再怎么生气,教导员都没有责备他将他撵走,反倒像是在纵容似的,给了他更多一直跟下去的理由。
于是姚宏伟吹胡子瞪眼地骂了些什么他没听清,也不记得撤离命令是何时下达,自己又是怎么跟在教导员身后爬上水罐车,怎么在颠簸中昏沉睡去。醒来时车正驶入营区大门,他靠在教导员肩头,与他一起望向窗外,看见带着小扁等在食堂门口的方建华,还有刚刚出院回到队里的堵威。
夜晚将白日里发生过的一切悲喜抹去,海浪与风声代替喧嚣,成为治愈的旋律。跳下车后,周童依依不舍地看着奚杨离开,目送他走进宿舍楼,直到身影完全消失,才有功夫收拾东西,顺便关心一下伤愈归来的堵威。
疲惫不堪的小伙子们勾肩搭背,边走边抱怨天气太热。
“你们去澡堂不?我也得再洗一次。”堵威掀起t恤露出小腹,扭头问走在一旁的武炜:“想哥没?一会儿给哥搓搓背?”
“滚。”武炜累得多一个字都懒得说。
“没人性。”堵威于是又指望最好说话的周童。“我肩膀还疼着呢,躺了半个月,都馊了,自己搓不着啊。”
这一说不知让周童想起了什么,只见他脚步一顿:“我怎么没在澡堂见过教导员?”
跟在后面的叶征插话:“他不跟我们一起洗,每次都是最晚一个去,不知道为什么。”
“哦。”周童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没回答堵威也没再说话。等回了宿舍,大家纷纷端着脸盆拎着毛巾往外走时,他才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结结巴巴地说:“你们先去,我那什么,上个厕所......肚子有点不舒服......”
第36章
澡堂建在宿舍楼隔壁,紧挨着车库和水房。一般部队都有规定,到了洗澡时间,集合哨一吹,所有士兵就都端着各自的脸盆,迈着整齐的步子列队前进,集体去集体回,跟出操没什么区别。
周童曾听方建华说过,当年他在边防服役时条件很艰苦,一周只能洗一次澡,天气再热也得忍着。现在强调人性化管理,注重个人卫生,消防又是特殊警种,动不动就会弄得一身脏回来,所以洗澡的规定大大放宽,不仅可以每天洗,随时洗,澡堂开放的时间也比普通部队多了两个小时。
如果遇上没有体能训练的日子,吃过晚饭周童都会先休息一下再去洗澡,前段时间因为要跟教导员学习才提前了半个小时,但无论早与晚,涂队他都碰到过好几次了,却一次都没碰到过教导员。今晚若不是因为堵威,他也从没认真思考过这个问题,又回想起叶征说教导员总是避开大家,不禁十分好奇,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他没来由地猜想着,总不能是因为......害羞吧?又胡乱给自己找了堆理由:大家都是男人,又不可能有什么别的心思,我只是不放心,他手上有伤,自己怎么洗?
尽管没有强制规定,但当兵的人做什么事情都训练有素、雷厉风行,又快又利索,搓背加洗澡也就十几分钟的功夫。假装上完厕所,再磨蹭一会儿,周童把两件才晒干的作训服拿到水房又洗了一遍,好歹等到最后一个人离开,端起装着洗发水和香皂的黄色小脸盆在澡堂门口鬼鬼祟祟地徘徊,忐忑不安地等待,终于等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由远及近地出现在夜色之中。
月光柔和地恰到好处,笼罩着眼前温润如玉的人。教导员还跟平常一样穿着白色的t恤和棉质短裤,线条紧实的手臂及小腿露在外面,哪怕个子不高也显得笔直修长。他的双手缠着纱布,一路都在低着头想事情,对周围毫无察觉,直到猝不及防地撞上了看似不经意实则“处心积虑”的周童,脚步一滞呆在原地,紧张得无所适从,无处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