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瘫在床上,真被气昏头了。
傅清浅知道,宋阳城也回不去了。到了现在,她哪里都去不了了。没有哪个城市可以容纳她,仿佛这诺大的人世间,已经再没有她的半点儿容身之所。
要到哪里去呢?
傅清浅仍旧一点儿困意也没有,她穿着睡裙,梦游一样走到阳台上。
晚风很大,阳台的拉门一打开,晚风肆意撕扯她的睡裙,轻薄的衣料瞬间产生一股强力的劲道,向栏杆处撕拽着她。
拉着她一步一步的向前。
仿佛前面就有归处,走到尽头,她就能乘风归去一样。
想到这里,傅清浅沉重的思绪瞬间轻快起来。
她终于不是无路可走,艰难困苦的人世间或许寸步难行,但是,她找到了一条通往天堂的道路。
只要她顺着这条路一直走一走,就能摆脱这所有的痛苦,彻底超脱了。
死亡的诱惑被放到最大,超过了其他所有诱惑。。
那样恐怖的事情,却温柔的盛放了她的灵魂。
傅清浅已经看到它伸出手来,温柔的招唤她。
她慢慢的走到栏杆前,双手按在栏杆上,夜风大得惊人,衣服要被撕碎了,还有她一头海藻似的长发,也都飞了起来,它们比她还要迫不及待。
傅清浅知道,它们都是厌恶这个世界太久啦,纷纷急切的想要逃离。
她低头往下看,楼下有喧闹声,两辆车开着车灯停在下面,几个年轻人吵吵嚷嚷,已经有好一会儿了。
即便要死,也不能没有公德心的吧。
傅清浅转身回室内。
搬来这里的时候,厨房和卫生间的全部设施都是更换过的,傅清浅对这些东西比较讲究。还有,就像傅清清说的,她怀抱着那些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干什么呢,允许自己不时挥霍,也会有种混世的快感。
光滑洁白的大浴缸尤其让她喜欢,疲惫的时候泡个热水澡,灵魂都仿佛得到了短暂的安歇。
真累啊,人来到这个冷漠复杂的世界,到底为了什么呢?
傅清浅寻寻觅觅近三十年,一直找不到答案。
现在的她累了,也彻底茫然了,再不想像往昔一样,拼命的向生活寻求一个说法。
命运的浪潮里,随波逐流,何去何从,往往不是人力所能控制。
一直以来,她足够努力,也足够辛苦。现在好了,终于可以解脱了。
傅清浅盯着手腕上那条滋滋涌动的红线,刹那间有了灵魂飞升的快感。
她仰面躺到浴缸里,这个泛着珍珠光泽的白色浴缸,就像未撕破的茧,将一个卑微弱小的生灵,永远的包裹其中。
如果蛹知道自己破茧成蝶后,除了有一双翅膀,还要历经无数的风雨,它还会像当初那样费尽千辛万苦,义无反顾吗?
由生到死,被这样温柔的裹缠着,难道不好吗?
傅清浅长睫微微颤动,像被露水打湿的羽翼。
她眼前的世界越来越虚幻,天花板上洒下的灯光,晕黄的,仿佛一场金光急雨。
她想起某一天夜里,做过的一个梦。
梦里冰天雪地,她被冻得浑身发抖,牙齿都是酸涩的,觉得自己可能就要死了。
这时有一只大手伸过来,轻轻的握住了她的手。那只手温暖干燥,她泪眼婆娑的抬起眼皮看向来人,迷迷糊糊的一个轮廓,她虚弱的唤出一个人的名字。
林景笙有傅清浅家里的钥匙,也是担心她有突发状况。即便是抑郁症患者,求生欲也是很强的,他们有时只是控制不住头脑中迸发出的要死的念头,却仍希望有人能在关键时刻拉他们一把。
世界这么糟糕,多少人看来糟糕透顶。但如果能够活着,谁又真的想死呢?
所以,傅清浅也愿意把钥匙交给他。
只是,先前她的状况还没有这么糟,吃药加定期的心理疗愈可以基本控制情绪。
没想到意外突如其来。
林景笙随救护车一起赶往医院的时候,后悔又惊心,如果不是得知真相,和家人大吵一架,根本不会这个时间去傅清浅家。就不会因为敲不开门感觉有意外发生,自己开门闯进去。
他不敢想,稍晚一步,傅清浅会怎么样。
他的心里翻江倒海,十恶不赦的罪恶感都涌上来了。
救护车一路急驰,闪着灯光,叫声尖锐,午夜的车辆一路退让,纷纷为生命让出一条通道。
傅清浅已经陷入昏迷。
林景笙拉着她的手,眼眶湿透了,他狼狈隐忍,还是喉咙微微哽动。
今天的一切都是他造成的。
是他将傅清浅推向了死亡的深渊。
林景笙握着傅清浅另一只完好的手,整张脸沉在她的手背上,液体将她的手打湿了。
医护人员看出他巨大的悲切,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不要太难过了,你女朋友没有生命危险了,她只是失血过多,昏迷了,休息一阵就能醒过来。”
林景笙却难过得气息阻塞,直不起身来。
他进去的时候,傅清浅就已经昏迷了,腥红的血液流得浴缸内外都是,滴到浅色的地面砖上,触目惊心。他瞬间像停止了心跳,慌慌张张跪到地上,执起她的手腕,拔打急救电话的时候,他的声音颤抖,甚至带了哭腔,等待救援的时间心急如焚,一生中最痛苦难耐的时候,怕就是见她割腕自杀的那一幕了。
面对生死,林景笙忽然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她过得好,能够长命百岁,哪怕一生跟他再没有交集,也都没有什么了。
只要她能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