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是没人性的禽兽,连基本的道德都不具备,又怎么会守规则呢?我知道你很痛苦,自责,我也是,因为你的痛苦而痛苦,因为无力帮你减轻痛苦而自责。现在你知道有一颗心在陪你一起痛,有一双眼睛在陪着你流泪,会不会好受一点?”
他不想说肉麻话,爱到深处言辞自然情意绵绵,并且纯系心声,渴望被她依靠的感觉如此强烈,从未像现在这般不敢有一丝一毫懈怠。
天蒙蒙亮了,折腾大半夜,小两口决定补补觉,搂抱着躺在床上,暂时找不到睡意。
冷阳趁便发表感触:“我以前觉得那些霸道总裁片脑残,男主角没啥内涵,只会撩妹摆酷,现在想想那种开挂的人生真的挺过瘾,升级打怪不费劲,反派都得领便当,代入进去好爽啊,难怪那么受欢迎。”
洪爽也兴叹:“我还觉得武侠片更爽呢,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刀一拔唰地一下就能除暴安良,哪像现实中这么憋屈。”
他轻笑一声拍了拍她的背心:“你别太沮丧了,我还是相信正义迟早会来的。关家和谢家在网上泼脏水,我也找了水军散播他们的黑料,现在已经有很多人知道他们是为富不仁的奸商了。舆论闹得越大,有关部门就会越重视,最后没准老的小的一窝端,我们再多点耐性吧。”
命运好像有意考验他们的耐性,三天后洪家收到一份匿名快递,里面装着几十张洪欢吸食大、麻后与人苟合的照片,另有一封打印信件,声称如果洪家不收手就将这些丑陋淫、秽的照片上传至网络。
洪爽到家时,洪欢已挨过母亲暴揍,裸露的手脚爬满胖蚯蚓般的血痕,衣服下肯定藏有更多伤痕。洪万好仍旧舍不得打女儿,可在对待要挟上与妻子的态度截然相反。
“不管这些王八蛋想干什么,我都坚持告到底!就算这官司打到我死那天,也要为阿巧出这口气!”
曾淑琴已与他吵过一架,自收到快递起这几个小时内,她震惊暴怒,痛打洪欢,继而因威胁深感恐慌,与丈夫协商未果激烈争执。
跌宕起伏的情绪令她筋疲力尽,欲哭无泪地回头吩咐跪地饮泣的小女儿:“你听见了吗?连你老爸也不管你了,你这是自作孽不可活啊!你干脆……干脆找根绳子回屋上吊去吧,我生养你一场,不想看你被人活活糟践死,你自己了断就当报我的恩了。”
洪欢哭得更大声,余人也惊诧,洪万好气急暴跳:“我看你真疯了!怎么能跟孩子说这种话!”
“那你要我怎么办?人家都说了,咱们家再不收手就把这些照片全发到网上,那样阿欢还有活路吗?已经废了一个女儿了,你还想再搭进去一个?”
曾淑琴本质是讲道义原则的,但近段时间与谢家的斗争让她不堪重负,此刻刀架脖子又束手无策,保全洪欢就成了她的主念。
洪爽熟知继母为人,面对这种人性大考验,也没法简单地断公道,正庆幸祖母不在家,只听楼梯响动,郑传香抹着泪蹒跚下楼。
洪万好惊忙接应,惶恐道:“妈,你不是吃了药睡着了吗?”
若老母清醒,他和妻子绝不敢在家闹出大动静。
郑传香叹气:“我怕你们担心,装睡呢。”
“那、那刚才我们说的话你全听见了?”
老太太不吭声,坐下喘了两口气,招呼洪欢到跟前来。
洪欢见奶奶发火了,羞愧地手脚并用爬到她膝边。
郑传香骂声“衰女”扬手要打,巴掌悬了半晌最终拍在自己脸上。
家人们慌忙抢上来,洪万好握住母亲的手哭丧:“妈,你这是干什么啊?”
郑传香哭道:“小妹生下来你和阿琴忙挣钱,一天跟孩子们说不上几句话,都是我在带她。我偏心,只对阿巧严格管教,小妹更任性淘气,我却总是惯着她,舍不得打也舍不得骂。俗话说三岁看老,她长成今天这样都是我这个老太婆害的,最该挨打的人就是我。”
她又用另一只手抽自己,被洪爽抓住,洪欢也抱住她的腿哀嚎,哭到鼻子里的假体都快冲破鼻头。
郑传香调息片刻,问她:“小妹,这次你可害苦了阿巧,医生说她今后多半会落下病根,怀孕基本没指望了。一个女孩子才20岁就失去生育能力,这种残缺可比你脚上少一根趾头惨多了,你打算怎么补偿她?”
洪欢哆嗦结巴道:“我、我以后做她的丫鬟做她的保姆,用心伺候她一辈子,她让我干嘛就干嘛。”
郑传香点头:“你要真能说到做到,还勉强算个人。”
擦了擦脸,抬头呼唤儿子。
洪万好连忙矮身听她训话,郑传香先望着曾淑琴说:“阿琴,你是小妹的亲妈,但对待四个孩子向来公平,这次偏向小妹都是那伙坏蛋逼人太甚,我不怪你。但是,想让我们洪家忍下这口恶气,门都没有!”
曾淑琴虚弱哭告:“妈,我也想为阿巧报仇,可那些人拿住阿欢的把柄,照片要是公布出去,你说不定真会死一个孙女啊!”
郑传香已扫视过部分照片,不堪入目的画面令她痛心疾首,也更坚定地要与恶人们鱼死网破。
“这你不用担心,阿好,你马上去找那个谢天赐,就说我知道香云大酒店是他姐姐开的,他也是里面的大股东。他要是再敢害我的孙女,我就从香云顶楼往大街上跳。还要穿红衣红鞋,在跳楼的地方摆煞阵,变成厉鬼,缠死他们一家人,看谁还有胆子去住他们的酒店!”
她咬牙切齿吓坏儿孙,人们猛拉住哭劝,被她高声打断,泣不成声恨道:“你们别劝我!我答应过阿巧为她报仇!她虽然不是我们家亲生的,可四个孙女里她陪我的时间最多。这个年纪的姑娘谁愿意成天和老太婆待一处啊?我出去买菜串门她都跟着,一路扶着我搀着我,听我说老年人的事也从不嫌烦。这么孝顺懂事的孩子,真是老天爷赐我们的宝,怪我们没能照看好,让她被坏蛋糟蹋。我要是不能看那伙人遭报应,还不如马上死了的好!”
曾淑琴以为婆婆意在强迫她让步,崩溃哭嚷:“妈,你说这种话没吓到谢家人,我先被你逼死了。阿巧是遭了大罪,可人人都知道她是受害者,时间长了还能抬起头做人。阿欢不一样啊,她干的那些事一旦传出去就什么脸面都没了,她又不如阿巧聪明漂亮,有技能文凭,再背一身臭名,将来可怎么活?你知道我对孩子从不偏心,就这一次,让阿巧多受点委屈,我养了她二十年,只提这一个要求也不过分啊!”
声嘶力竭的一霎,洪悦推门进来,急声喝止:“妈你着急也不能乱说话啊!再多的好都被你这一句疯话毁尽了!”
看到门外轮椅上的洪巧,曾淑琴骇然发愣,继而责怪洪悦:“我不是叫你们多逛一会儿再回来?”
“孩子们累了,吵着要回家。”
“那你回来前也该打个电话通知我们呀!”
“琳琳打游戏,把我的手机电池用光了,我也没想到都过了五个多小时你们还在吵。”
洪爽见琳琳神情惊怖,让大姐快带她和香香上楼,自己上前哄三妹:“阿巧,爸妈还在商量事,我再推你出去逛逛。”
洪巧抓住门框,随后摇着轮椅进屋,悲伤沉静的表情使屋子成为冰窖,在场每个人的心都在瑟瑟颤抖。
曾淑琴像犯了十恶不赦的大罪,躲避她的注视。
郑传香前一刻还在生她的气,这时忙不迭为她辩解:“阿巧,你妈刚才急糊涂了,那些话不是有心的,你别怨她。”
洪巧勉力一笑,落泪道:“嫲嫲,我谁也不怨。你刚才说的话我也听见了,求你千万别那么做,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要伤害自己,一定要健健康康,长命百岁,好吗?”
郑传香接不上话,用力捂嘴哭泣。
洪巧又近前一些,深情凝望养父养母。
“爸、妈,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思怎么自杀,其实在医院时我就不想活了,怕死在那里会损害医院的名誉,可出院以后还是下不定决心。不是胆小,是想到你们含辛茹苦抚养我二十年,我还没能报答你们,现在死掉你们这二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刚才听了妈的话,我终于有了解脱的感觉,如果能偿还你的养育之恩,任何委屈我都能忍受。”
众人又惊又怕,洪爽不禁训斥:“阿巧你这是在跟爸妈结账吗?骨肉亲情不是加减乘除法能算出来的,你出事这段时间爸妈头发都急白了一大半,在他们心里你就是他们的亲女儿。妈是受了谢家威胁,想保住阿欢,不是存心牺牲你!”
洪巧抽泣道:“二姐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很清楚自己在这个家的分量,当年你们肯接纳我这个弃婴已经是莫大的恩惠了,我从不敢要求你们给我更多,因为我没有那个资格。”
她首次吐露芥蒂,人们火烧火燎,洪悦刚好下楼,闻声后灼急反驳:“什么弃婴啊?实话告诉你吧,我们姐妹四个都是爸妈捡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