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崇山对杨谂十分信任,连给反贼的军资都是由杨谂经手。
可杨谂……杨谂为何要如此?
杨谂听到皇上这句问话,冷肃的脸上骤然跳起一点阴毒的笑意。
皇帝头中又是一阵剧痛。
模糊的记忆中,居高临下的男人脸上就是这样阴毒疯癫的笑意,狠狠捏着孩子稚嫩的下巴,喂进去一颗药丸。
他的头痛好像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太监们慌忙劝:“陛下,陛下您先回去歇息吧,这人就关在大牢里,您歇息好了再来审问也不迟。”
皇帝强忍着剧痛和晕眩,死死盯着牢房里那个人,怒吼:“你养过孩子吗?回答朕,你养过孩子吗!”
杨谂无所谓地耸耸肩:“养过一个小畜生几年,后来他自己跑了。”
皇帝彻底昏死在回忆斑驳的剧痛中。
他梦见了年幼的自己。
不过四五岁大的孩子,伤痕累累地躺在柴房里,在剧痛中意识模糊地抽搐着。
他太小了,总是听不懂那个大人自己碎碎念念的话,只觉得痛,只会不停地哭。
男人嫌他哭得太吵,就会喂他吃药。
那种药会让他暂时睡过去,伤口不会那么痛。
可当他醒来时,头里却痛得想要死掉一样煎熬。
记忆从此开始慢慢模糊,他有时候会忘记吃饭,有时候会整日整夜地不肯睡觉。
小小的身子围着篱笆墙一圈一圈地转,像一头失去思维的小毛驴,麻木地转着圈。
那个养大他的男人,恨他。
有一年冬天,天堑山下了大雪,连鸡笼里的鸡都被冻死了。
他在篱笆墙上看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于是他爬出去,迷迷糊糊地走进了大雪纷飞的深山中。
从此深山孤野豺狼虎豹为伴,再也不问前尘是谁人。
他终于想起来了。
他想起杨谂是谁,他想起自己为何这样痴傻疯癫了半生。
头还在痛。
明明太医说已经把他体内的毒清理干净了,为什么他的头还是那么痛!
皇帝头痛得厉害,躺在床上冷汗直流。
太医匆匆赶来要施针,皇帝冲着他怒吼:“你不是说朕体内余毒已清,再不会复发了吗!”
太医吓得跪地磕头:“陛下,陛下恕罪,老臣不知,老臣不知啊!”
皇帝现在看见这个老太医就烦,推开侍奉的宫人踉踉跄跄冲下床:“滚!都滚!”
侍女吓得直哭:“陛下……陛下您要去哪里?陛下!”
皇帝痛得眼前发黑,怒吼:“朕要审问犯人!”
他想起了那么多事,那么多的过往和苦痛,他怎么能再等,他要手刃那个曾经虐待他折磨他的疯子!
牢房之中,杨谂依旧无喜无悲地坐在角落里,沉默着看着地上的蚂蚁。
皇帝脚步踉跄匆匆而来,一剑砍断牢房上的铁锁,冲进去就要杀了杨谂。
可他头太痛了,痛得眼前一阵阵发黑,连杨谂在哪里都看不清楚。
“为什么……”
一刹那间,他好像又变成了那个很小很小的孩子,连院子里的鸡鸭鹅都欺负他,每天最盼望的事,就是在田里干活的父亲晚点回来。
他那么怕,那么痛,一颗心在恐惧中颤抖着,身边陪伴他的只有永恒的绝望。
如今他已经长大,手握天下权柄,再也不必害怕一个瘦小的农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