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瑶确实睡着了。
白日的那场战争对她而言, 耗损太大,一下战场眼皮都在打架,然而扶桑所说的事, 对她而言,又像是一桶夏日刚打上来的井水,哗的一声, 把她满脑子的睡意,全部浇没了。
然后整个人都瘫了。
顾昀析住的地方,有个好听的名字, 叫重华洞天。
帝子的待遇十分好,就算平素不睡觉, 只打坐,床榻也是用一大块寒冰玉髓打底,上头盖着十几层细纱绒,躺上去,即凉快又舒服。余瑶在上面打了几圈滚,连动动手指头都嫌累, 借此, 腆着脸让顾昀析从空间戒中又搬了一张出来, 搬到隔壁,作为他修炼时的软榻。
琴灵来找顾昀析,让跟着一起去九重天走一趟时,余瑶已经毫无睡相地团成了一团, 只露出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顾昀析站在床边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没有把她叫醒。
这人有个毛病, 她不修炼, 倒将人间的习惯学了个七八成, 夜里总是要睡觉的,一睡,还至少得满三个时辰,不然一醒,能哼唧半天,眼睛也睁不开,脾气比谁都大,还认人,时不时就变回原身赖在他身上挂着。
没办法。
真跟养小孩一样。
时隔一万年,顾昀析再次感受到了那种无奈。
心情有点复杂。
琴灵带着云浔去挑他住的地方。
被夜里闲逛的蒲叶发现了。
蒲叶如临大敌,问清事情始末,主动揽下了这个任务。
蒲叶和云浔在西天是老邻居了,平时也串串门,喝喝茶,偶尔一起去看那群古佛念经,总归关系还算是不错。
但这个不错的前提,是他不打十三重天两个神女的主意。
蒲叶才从余瑶那里知道云浔喜欢琴灵,心中警铃大作,连带着说话的语气也不是很友好:“你放心,这次真要能炼出结元丹,好处少不了你的,但是别的,就别多想了,趁早歇了这份心。”
云浔似笑非笑地抬眸,语调漫漫:“瑶瑶这传递消息的速度,也够快的。”
蒲叶索性给他掰扯起来:“琴灵和瑶瑶是神女,身肩六道重任,不是天宫中任你调笑的仙女,而且天族和我们闹成今日这番模样,天君迂腐恶毒,贪心不足,估摸着日后还得打起来,没了天道插手,就不会是今日这样和平的场景了,他们毕竟是你的亲族。”
“反正你和琴灵结道侣,我是第一个不同意。”
云浔任他说,等他话音落下,十分好脾气地问:“说完了吗?”
蒲叶下颚微抬,想看他能说出一朵什么花来。
“我确实喜欢她。”云浔笑,眼角都染上细细碎碎的光,“但喜欢她,也并不是非要在一起。”
蒲叶就喜欢他这样的逻辑,他重重地拍了拍云浔的肩,道:“等回西天了,请你喝酒!”
云浔拨开他的手,面不改色道:“酒就免了,你别明里暗里的刺我就行。”
“我瞧着,那个和琴灵同管魔界的魔君,可比我更让人不放心。”他轻飘飘地开口:“老邻居,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不懂吗?”
琴灵原本担心两人会有摩擦不合,一直敛着气息跟在后面隐匿身形,也想顺带着同路去看看财神和那只小兔妖的情况,现在听他们这么一说,下意识就蹙了眉尖。
凌洵喜欢她?
第一反应,不可能。
云浔又开始满嘴胡话了。
云浔指了指小路尽头,屋檐下挂着三五盏灯笼的小竹楼,问:“那有人住没?”
蒲叶摇头。
云浔颔首,不疾不徐地往那边走,声音还留荡在风中:“这段时间,我就住在那。”
小路尽头,是一片竹林,风一过,竹叶簌簌而动,昏黄的橘光并不明亮,刚好够照见小竹楼,这里看着空旷,也生了好些精魅妖物,感受到云浔的气息,悄无声息地退开了。
云浔也没急着走进竹楼,他靠在一根未开灵智的巨竹上,金色竖瞳在此刻显得十分温柔,毫无攻击性,他像是在等人一样,也不说话,安安静静的,过了些时间,甚至慢慢地阖上了眼。
树叶飘落,清寒的香气丝丝缕缕钻进鼻间。
云浔睁眼,看着另一侧悄无声息现出的人影,挑眉:“战后有所突破了?”
琴灵伸手挽了挽鬓边的碎发,不答反问:“你什么时候发现我的?”
她敛住气息,就连蒲叶也没有察觉。
云浔笑:“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又不是头一次了,你的性子,处事方法,不都是跟在我身边养成的吗?”
琴灵沉默,许是此时的氛围正好,她并没有像平常一样二话不说提脚就走,她偏头,看着男子轮廓分明的侧颜,声音清脆:“其实,你上次说的对,不死炎的问题一直存在,这次,我听你的,将它改了一下,修为也跟着增进了一些。”
“专门来感谢我的?”云浔笑起来十分和气温润,丝毫看不出凌霄殿中敢弑父弑君的狠劲。
琴灵看着,突然问了一句:“从前你对我说那些话时,是想到了你的父亲和母亲?”
“是。”云浔垂眸:“其实那个时候,我总想带你去见见我的母亲。”
“你们同属一脉,性子又格外的像,会互相喜欢的。”
琴灵听他说起从前,心里一时之间,不知道滑过什么滋味,她蹙了蹙眉,有些不适应这种陌生的感觉,声线略有些发干:“别说从前的事了,说说以后,你还是准备去西天吗?”
云浔舒展了下身子,温和地笑了声,“是啊,反正现在天族容不下我了,六界之大,我也不知道去哪,西边清净,生活规律,挺有意思的,我还收了一大堆徒弟,你有时间,也可以去看看蒲叶,看看我。”
“我和蒲叶是邻居,离得近。”